改革開放初,跟暮氣沉沉的國營廠相比,港資工廠收入高、管理完善,更受青睞。但時間來到千禧年,過去那種「客戶提供圖紙,企業生產訂單」模式失靈,魯工所在的這家廠也效益變差。魯工提著一袋士多店買的花生米,到廠辦公室去找茅廠,想跟他聊這事,卻見辦公室里坐了個年輕男人。人俊秀,眉眼含些笑,有藏得很深的倨傲。男人走了以後,茅廠告訴他,「那是我們以後的老闆。」
魯工吃了一嚇。
後來,他從其他人口中得知,原來的香港老闆雖早早跨過羅湖,但思想守舊,漸漸無法適應市場。
新老闆又怎樣呢?這樣年輕,聽說在國外成長,應該不同吧。魯工跟其他工友一樣,抱著朦朧的期待。然而,他再沒見過這位叫做程季澤的老闆,倒是迎來了他年輕的妻。
一個女人,還長得漂亮,懂得什麼呢?
魯工一口氣說出長串專業術語,多少是有意刁難她的:「……三通結構簡單,密閉性好,面餡合併會更均勻流暢……成型糕餅無需手動排盤,接駁一台排盤就可以調整產品間距……操作界面容納全部參數輸入……」
程一清在小餅店長大,此前即使參觀過代工廠,也多為半人手半自動。作坊式廠房,分為備料房、成型房、爐房跟內外包裝房。打麵團是機器,但倒料、壓餅皮等程序都由人手進行,切餡料則由人工配合機器進行。食品好不好吃,很依賴人。此前廣州程記也好、雙程記也好,都有德叔指導。但隨著德叔年紀大,雙程記越做越大,自動化生產迫在眉睫。
儘管這事對她而言非常陌生,但程一清還是認真聽,用筆記下問題。
說著說著,魯工停了下來:「你……記得住嗎?」
「我儘量。」程一清笑了笑。她放下筆,嘴裡咬著一根黑色頭繩,往腦後紮成一小團。她頭髮只是半長,腦後的小啾啾,像小小的尾巴。她重新捉起筆,「前期的情況我大概了解了。後面繼續做需求分析,確定哪些單機設備比較合適。」
茅廠提醒:「程總,我可能需要提醒您。在確定所需單機後,還要設計整個生產線的布局,包括設備之間的物理布局、物料流動路徑、成品跟廢料處理。這個工程不小。」他話外的意思很明確。單機組裝費用雖然比購買整條生產線少得多,但整項工程下來,費用不會是小數目。
程一清說:「我們做預算時,會把這部分考慮進去。」
一場會議下來,大家都坐得腰酸背痛,程一清雖信心滿滿,但廠方那邊對能不能做成這事半信半疑。送走程一清,茅廠讓魯工到他辦公室來,問他有什麼想法。「雖說雙程記出大頭,我們出零頭,但我對這事還是沒底。」
話外的話沒說出來:這種組裝,聽起來簡單,但落地起來,非大廠工程師不可。魯工,他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