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又到ICU病房前等待,ICU旁邊有病人家屬休息室。程一清跟德叔說,你進去休息一下。德叔搖頭兼擺手,「我現在怎麼休息得了。」他想起什麼,又問程季澤,「阿蘭跟你說過蕁麻疹的事?說她跑步時不舒服?」
「是。」
德叔問:「她什麼時候說的?」
「我跟阿清結婚後不久,我在廚房陪她洗碗時,聽她說的。但德嬸自己似乎也並沒在意。」
德叔跟程一清對視一眼。德叔心煩意亂,在ICU外踱步,走來走去。程一清愧疚地想,自己每天忙忙碌碌,只為讓家人過上好日子,卻忽略了跟父母交流。醫院裡冷氣開得足,程一清想扣好外套紐扣,卻雙手顫抖,怎樣都對不牢。
程季澤上前:「我幫你。」
但他的手也抖,試了幾次才扣上。程一清低頭看他手指划動,莫名聯想到被命運牽動的人偶。她忽然開口:「我媽她——」
程季澤打斷:「我剛才聯繫了院領導,他們派了最好的醫生。德嬸不會有事。」
像強迫自己將命運扭向利好一面,他重重地將她扣子扣好,鄭重地:「她絕對不會有事。」
程一清察覺自己臉頰冰涼。程季澤抬起手,用掌心替她擦掉液體。她的肌膚跟他手心相觸,感受到他仍無法止住的顫抖。
她認識程季澤這樣久,兩人間利益交錯感情糾葛,她看過他真心的模樣,但不知道這真占了幾分,假又有多少。還是第一次,她見他全然失態,頭髮蓬亂,衣領有些歪,說話跟動作都不利索。他眼眶通紅,卻替她擦乾眼淚。程一清仰頭,吸了吸鼻子,「是,阿媽不會有事的。」
德叔像一夜之間衰老,腿腳更不靈便。現在天塌下來,程一清要自己撐著。她心裡估計,可能要在醫院守夜。她讓程季澤看著德叔,自己跑到醫院小賣部去,買了三瓶水,一包餅乾,想起空調太冷,也在那裡挑了件男裝睡衣,打算給德叔披一下禦寒。想起德叔一直穿著鞋子可能不舒服,又給他買了雙拖鞋。
買單時,她見收銀台櫃面上有雙程記核桃酥跟鳳凰卷,一時恍惚。收銀員正在看幾年前的TVB老劇《香港人在廣州》,聽黎耀祥講順德話,咯咯地笑。一抬眼,見到程一清目光,以為她要買,一隻手點著核桃酥,「要買嗎?」見沒反應,又指了指鳳凰卷,「這個好吃。很多人喜歡。」
「……不用。」
雙程記已經鋪貨鋪到醫院小賣部了。為了事業,她犧牲了多少陪家人的時間,時至今日,她也不知道這到底是對是錯。掏錢買了水、餅乾跟睡衣拖鞋,她提著塑膠袋子往回走,一出電梯,就見ICU病房外站了兩個醫生,德叔程季澤圍著他們,正跟他們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