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不時轉頭打量打量林雪君洗手的背影,衣秀玉又扁了扁嘴。
林雪君擦好手坐到桌邊,今天的晚飯跟昨天的、前天的一模一樣,都是一點油水沒有的土豆燉凍過的扁豆角,配一碗稀粥,一個饅頭。
這搭配就算是只湊合一頓,她都會覺得油放少了、應該再加點醬油、味精和紅燒肉的,更何況是天天吃。
胃裡咕嚕嚕叫得歡,大腦卻有點抗拒。
餘光掃向身邊,從慈谿插隊過來的衣秀玉正認真地將土豆和豆角夾進粥碗裡,圍著碗邊擺一圈兒。又盛了一勺清湯寡水的菜湯到粥里,將粥和湯攪拌好後,開始非常非常認真地吃起來。
衣秀玉這個認真,不止是表情和動作,連她的節奏也是認真的。
兩口粥,一口菜,兩口饅頭——節奏絕對不亂,吃得簡直像做法事一樣嚴肅虔誠。
聽說衣秀玉才15歲,初中畢業。在南方城市裡找不到工作,家裡人吃飯都成問題,見知青支邊有每個月二十塊錢的工資,還頓頓有飯,就扛上行囊從溫暖的南方來到了國家最寒冷的地方。
大概是以前就過慣了苦日子,白天勞動也餓狠了,衣秀玉表情很享受,仿佛吃的是什麼美味。
林雪君品了品嘴巴里的苦味,終於也端起了碗。
穆俊卿見大概是因為生病而沒胃口的林雪君終於動了筷子,微笑道:「吃吧,吃吧,吃飽了不想家。」
聽到他這一句話,林雪君的眼淚差點崩出來。
她可太想家了,想乳膠床、乳膠枕、鵝絨被子、地暖和空調,想北京的爆肚、烤鴨、銅爐火鍋里一卷一卷的羊羔肉、肥牛卷和脆毛肚……
抹了抹眼睛,可惜一點淚也流不出。流淚都是要消耗鹽份的,她現在嘴裡沒味,合成淚液都缺元素呢。
飯後,林雪君想幫忙刷刷碗。
之前看小說,好多都寫這個時代不僅環境惡劣、又苦又累,還有許多極品惡人。在高義務、互相監督的公有制年代,她還是勤快點的好。
衣秀玉卻搶過碗筷,「這水冷的像冰一樣,你一沾手,肯定又病得更重。我可不想又多照顧你幾天。」
她是被生產隊大隊長叮囑過要好好照顧林雪君的。
「啊。」林雪君有些尷尬地縮回手。
衣秀玉轉頭見她好像有點被自己的話打擊到,又有些扭捏,落下句「我也不是嫌棄你,就是…反正你還是快點好吧。」便捧著碗去刷了。
林雪君摸了摸臉,轉面想看看其他人有沒有什麼輕快點的工作可以由她代勞。穆俊卿手上因為乾重體力活起了大泡,正用燭火燒了針頭對著燈光挑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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