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其他來吃飯的人紛紛投注來目光,有的好奇,有的關切同情。
過於外向的漢人大哥拉著凳子就坐過來了,看看額仁花和孟天霞,之後像認識包小麗似的,大嗓門地問:「這個大妹子咋地啦?咋哭了呢?有啥難處哇?說出來看看俺們能不能幫上忙?」
有這位大哥先出頭,飯館裡的其他人便也依次圍過來,一個帶著孩子的大娘站到包小麗身後,用滿是褶皺的橘皮大手撫摸包小麗的背,轉頭問沒在讀報的額仁花:
「這是出啥事兒了?嚴重不嚴重啊?」
額仁花雖然聽了包小麗的解釋,卻還有點雲裡霧裡,只得對四周過於熱情的人笑道:「沒事沒事,是感動的呢,沒有困難,她……她就是愛哭。」
包小麗本來哭得挺認真的,忽然聽到額仁花大姐來這麼一句,當即就不樂意了,糊著一臉的淚水,冒著鼻涕泡抬起頭,抽噎著道:「我,我才不愛哭呢,呢……」
最先來關心包小麗的大哥瞧見她這模樣,一下沒忍住,嘎嘎地笑了起來。
其他人莫名也被帶跑偏,不明所以地跟著樂。
包小麗胸腔里滿滿的酸楚和感動忽然就被這些人的不嚴肅給沖淡了,她抹抹鼻涕眼淚,一改方才哭唧唧的悲傷模樣,啞著嗓子興奮地指著孟天霞手裡的報紙,向圍過來的所有人炫耀:
「我們大隊同志寫的文章登報了,就寫的咱們呼色赫公社社員們的生活。
「你們看了嗎?《內蒙日報》,就這篇文章:《冬牧場上的牧民:草原騎士》!
「說咱們呼色赫公社的社員都是草原上的騎士,說咱們雖然沒有壯烈的偉大,卻也有平凡的偉大、堅韌的偉大、樸實無華卻勤勞的偉大。」
她這麼一說,所有人的腦袋又都擠到了孟天霞跟前,全往孟天霞手裡的報紙上看。
那個最初過來關心的大哥擠得最積極,盯著報紙看了一會兒才想起來自己文盲,大字不識一個,只得手指戳了戳報紙,對孟天霞道:
「這位識字的同志給我們讀讀唄。」
「對啊,給我們讀一讀唄。」其他人立即響應。
連後廚里幹活的大廚都拎著他的炒勺跑出來了,跑堂和收銀員也湊過來要聽。
於是,屋外北風呼號,屋內暖呼呼地圍著一群人,靜靜地聽孟天霞讀報。
在那些【牧民們用自己的樂觀和勤勞,開墾了這片苦寒之地,牧出滿眼生機……】【……漫長的寒冬,他們駐守在畜群邊,忍受孤獨、寒冷和各種災難可能到來的不安……】句子中,小食堂里的眾食客們逐漸迷失了自我。
那種自己的平凡生活被描繪得美好,自己的平實勞作被認同,自己的辛苦被看見的情緒,跟爐灶里的火一樣燃燒。
燒得一部分人濕潤了眼眶,另一部分人熱血沸騰。
孟天霞抑揚頓挫的誦讀還在繼續,窗外不知什麼時候飄起小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