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我背著農藥桶噴完那個刺鼻的藥,難受了好幾天。到冬天還老咳嗽氣喘,今年不用噴那個藥了,挺好。」站在地頭剛除過雜草的老漢掐著腰遠望大平原上一條又一條壟溝,只擔心一件事:「旱年容易鬧蝗蟲,十幾年就是這樣,冬天不咋下雪,春天也沒雨。到了5月底……唉,忽然就從北方飛來一群又一群的蝗蟲,把莊稼都吃了,越飛越多。莊稼被禍害得差不多了,蝗蟲才走。又往更南邊飛去禍害別的地方……」
「蝗蟲是從哪裡飛來的啊?」另一條壟里蹲著拔草的少女轉頭,迎著太陽皺著眉,小小年紀就在田壟里曬出了幾條抬頭紋。
「說是從更北邊鬧旱的草原上——」
……
因為雪少,今年天氣轉暖得早,蝗蟲在4月便開始冒頭,大有成批聚集、繁殖和遷徙趨勢。
它們比蚜蟲等更難治理,危害也更大。
上級命令開始逐級下達,農耕地生產隊調集人手,人工捕捉蝗蟲,挖坑填埋並焚燒。
在杜川生和其他幾位教授共同起草整理防蟲害文章後,各地農民開始根據文章提示,尋找所有裸露乾燥土地,挖土翻耕,掘除卵蟲,破壞對蝗蟲繁殖生存有益的滋生地。
一些生產隊臨時接收命令,改種蝗蟲不喜啃食的綠豆、豌豆、缸豆、薯芋等作物。
關於驅蝗的老方劑如硫磺、石灰、食鹽方,苦參、蒼耳等方,以及狼毒、雷公藤等方劑再次公示並廣為宣傳,除了初春使用菸葉等配置殺蟲劑外,大家又開始尋找起所在環境下能找到的驅蝗方劑,做好隨時迎擊蟲害的準備。
杜川生帶著助手和塔米爾一起撰寫關於『化學藥劑』利弊的分析論文同時,也配合農業部門的專家和領導,審讀並聯合撰寫了『蝗蟲天敵總匯』『蝗蟲厭食作物總匯』『蝗蟲等害蟲習性總覽』等文章,幫助全國牧民、農民掃盲,尋找就地可用的應對之策。
4月底5月初,北緯50度左右的草原上,夜晚溫度雖仍在零下,甚至可達零下十幾度,但白天的溫度終於達到0度以上。
蒙古草原上,曾經開化滋潤土壤的白雪被風吹得幾乎不見蹤影,只在河溝處有融雪匯入開化的冰河。
往年燦爛盛放的杜鵑和早發的草芽稀稀落落,許多草場甚至成片成片地荒蕪,沒有一根羊草返青。
春風沒有帶起春花清香,只捲走飛沙走石,將艱難返青的草芽打得東倒西歪、殘破不堪。
飢餓的鼠兔鑽出窩洞,翻土掏沙,找到任何綠色都會毫不猶豫送入口中,盡情咀嚼。當牛羊趕至時,沒有被採食的返青春草,愈發地少了。
乾燥的土壤皴裂,活躍在土壤中的綠僵菌等菌類難以存活。沒有菌類寄生的大量蝗蟲卵得以存活,經過短時間的發育後,一茬又一茬的蝗蟲爬出沙土,尋找喜食的乾草。
那些耐旱耐寒的、好不容易熬過寒冬和乾旱,未被鼠兔旱獺等選擇,而僥倖舒展枝芽的植物們,再難逃脫劫難——
無數蝗蟲撲飛向它們看到的所有植株,八九隻密密麻麻同時落在一枝莖葉上。
幾秒鐘後,原本充滿生機的莖葉消失,蝗蟲落地後再次起飛,向更遠的新目標。
蒙古草原的初春奏鳴,是不絕於耳的蝗蟲扇動翅膀的沙沙聲。牧民們放眼看到的春景,是鋪天蓋地如低空烏雲般遷徙覓食的蟲群。
那是末日般的音樂,末日般的場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