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也早褪去青澀乖巧模樣,走在人群中,掩映在夜色里,偶爾望之,那沉默內斂的人仿佛已然是個心懷家國大事的青年了。曾經的野性和稚嫩都被率先舒展開的皮肉掩藏,眉眼和鼻樑都漸漸長開了,與那長手長腳的外型逐漸一致。
在朦朧的夜晚看人,每個人好像都不太一樣。
夜色讓大家都顯得深沉,少年也忽而成熟。
「胡其圖阿爸他們要回來了吧。」林雪君忽然說。
第一場雪下起來了,只要在草原上積累一層薄雪,畜群趕路就不會口渴,四季遷徙的隊伍又要回返冬牧場了。
……
在草原上第三場雪下起來時,轉場的隊伍終於陸陸續續折返。
早已對草原瞭若指掌的糖豆帶著它的從不打架的愛人和孩子們早早就跑向雪原,大隊伍目的清晰地迎接奧都的羊群,然後興高采烈地圍趕著這幾年裡最大的一群羊回駐地。
奧都那個曾經一臉稚氣的弟弟航新也長成了小伙子,騎著曾經斷過腿的高頭大馬威風凜凜地墜在隊伍後面。年輕的面容被風雪吹皺,有了成年人般的憂鬱和深刻。
胡其圖阿爸和烏力吉大哥他們的牛隊是兩天後才到的,歲月催老了每一人,老阿爸的頭髮更白了,老阿媽的腰更彎了。
阿如嫂子曾經抱在懷裡的襁褓早已穿著肥厚的袍子滿地跑,再也不能一直背在背後或抱在懷裡了,他實在長得太快了。
遠遠穿進駐地時,胡其圖老阿爸幾乎認不出這裡是他的冬窩子。
碎石路一直深入冬牧場,仿佛再過幾年便要貫穿這片呼倫貝爾大草原。
駐地門口的木柱上纏滿了彩色的哈達,老遠時便能看得分明。建在高處的亭子好像重新刷了漆,在日光中閃耀光芒。
踏進駐地後,老舊的大食堂和儲存牧草的大棚子都翻了新,食堂居然多出了一層,煙囪也更高更粗了,汩汩地噴出更大團的煙氣,瞧著可真壯觀啊。
大棚子被加固後圍了新的木橫欄,再大的風也別想將干牧草吹走。
騎馬悄悄靠近,裡面滿滿當當的牧草可真讓人安心。
衣秀玉的新院子和林雪君的獸醫站一如往昔,每個院子外的院牆下都整齊地堆滿了干牛糞餅,這個冬天她們肯定都能過得暖暖和和。
再往深里走,胡其圖看到了好多像大食堂一樣的二層小樓,結實的木架子外糊著厚厚的土坯牆,煙囪穿過兩層樓屋鑽向朗空。
駐地沒有擴大,能住的人卻大大地增加了——這幾年新來的幾批知青和調過來的牧民都能住上土坯房,可以在大雪中坐在炕上透過雙層玻璃窗觀雪,能脫掉袍子只穿秋衣秋褲睡在大炕上暖和地睡覺,不用再架冬氈包。
才過了兩季,怎麼就發生了這麼大的變化?!
那些二層的小樓可真奇特,真漂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