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太大了,不皺眉眼睛就不舒服。
「草場上的牛喘不上氣啦, 口吐白沫,死了好幾頭,要發大病了, 一群一群的病。我得去找你阿爸了。」瘦高個大著嗓門吼了兩聲便又騎上瘦小卻有勁兒的藏馬, 篤篤篤地朝歐珠指著的方向趕去。
歐珠站在原地,望望瘦高個的背影, 又望望他趕來的方向,年輕的臉上浮現出受盡苦難的老人才有的滄桑與哀嘆。
辛辛苦苦養起來的牛要死了,那麼多的草都白吃啦。
靠近納木錯草場上住著的嘉措一家都頭痛發熱了,帳房裡的兩個老人家先後都死了。草原上陸陸續續多了很多動物的屍體, 學校南面整日嘰叫的旱獺也沒了聲音。
雪山依舊, 春天依舊, 可歐珠還是覺得好像要變天了。
…
6月時,牛肺疫忽然在藏區爆發,且向東向北蔓延向川西和青海南。
公社養的氂牛生病,野氂牛也生病,山下的黃牛也生病,爛肺子,咳嗽發燒,越來越虛弱,春天明明有草了,牛卻仍然變成皮包骨,漸漸就不行了。
以往漫山遍野溜達找草的黑牛開始俯臥,騎馬往來的人開始越來越頻繁地看到狼群、豹子、藏狐等動物出現在原本屬於氂牛的草場——野獸們一邊警惕著四周,一邊啃食天賜的倒伏氂牛。
一群一群的高山兀鷲在頭頂盤旋,它們從深山來到常有人類活動的草場上方。哪裡有牛倒下,哪裡便有兀鷲群落地分食大餐。
各個縣公社都在組織封路,將病畜困在一個區域,不許人過去,也不許再去那邊放牛。
往年這樣雖然笨拙、會損失大量牲畜,但也總能在遮掉一部分羽翼後留存下火種,牧民的生活仍能繼續緊緊巴巴地過。
可今年這方法卻沒能奇效,老人說神沒有同情牧民們的遭遇,還在降罰。
當雄縣縣長代青山的帳房裡坐滿了人,代青山沉著臉戴好帽子,在扎西社長的攙扶下處帳房,坐車回城。
向上級匯報疫Q情時,代縣長在辦公室里看到了其他好幾個大小縣的縣長,大家都苦著臉來,都是求援的。
藏區只有土獸醫,許多還是給人治病的藏醫代勞,當雄縣也沒有自己的獸醫,連獸醫衛生員都無。藏區的公共設施和各方面生活需求的支持建設都太落後了,許多縣連像樣的學校和衛生站都沒有,獸醫缺失甚至都不算最大的難題。
除了路難走外,還有外地人來了會高原反應,甚至危及生命的問題。
許多東西缺,幹部們心裡清楚,就是解決不了。
如今氂牛疫情爆發,向較近的省求援,偏偏人家也鬧爛肺子病,自顧不暇,能提供的支援也有限。
電話一個接一個地往外打,求援的文件一層一層地向上遞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