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康熙如此重視,甚至因此衣帶漸寬,太子自然要領著其餘的阿哥們每日來御帳請安,以表孝悌之心。
可若要他真對這個小了他三十歲的弟弟有什麼關心愛護,簡直是天方夜譚。
年齡相近的兄弟對他身下的位子虎視眈眈,這些年紀差距大些的弟弟們則是一年到頭都見不到幾次,他甚至看了胤祄好久,才對上他的母親是誰。
然而康熙因為蘇州的事本就余火未消,心中又為了寵愛的幼子焦急不已。待他看到太子無動於衷的神色時,突然想起了當年他們在往江南的途中,太子在途中驚聞索額圖在牢中死去的時候。
對待一個亂臣賊子尚能那樣哀慟不已,如今面對自己病重的親弟弟,倒是如此麻木。
他皺眉望向太子,眼中滿是失望,「你念聖賢書長大,如今心中可有一點真正的孝悌?」
太子不防康熙猝然發難,但很快,他幾乎是習慣性地跪下請罪,「臣不孝,請君父責罰。」
「......你退下吧。」康熙徒勞地放下手,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眼中的森森寒意叫太子驚心不已。
大漠上風沙馳騁,到了夜裡尤其的冷,風聲獵獵,就像他在東宮的夜晚,躺在床上安靜的要發瘋。
可他身邊每一個都是汗阿瑪的奴才,他們是汗阿瑪豢養的鸚鵡,耳目,讓他只能閉口不言。
今年年節辦宴的時候,他看著太子妃一身華服,端莊肅穆地坐在他身邊,身後是他的幾個兒女,對著那一張張面孔,他甚至感到了一絲陌生。
這是他的妻眷,他卻已經想不起來上一次看到他們是什麼時候了。大約,也是在哪個宴會上罷。
那時他才突然驚覺,夜裡他躺在床上聽著風聲的時候,那種從頭頂、背後,從四面八方圍剿而來的寒冷,就如同他站在朝堂上,身後是大臣和弟弟們刺來的目光,身前是君父帶著忌憚的打量。
這些東西從不放過他,如同鬼魂糾纏不休,叫他日夜不得安寧。
自從不再參與政事,他每天有大把空餘的時間在毓慶宮裡細細回憶。
他開始想,他是從做太子起就這樣嗎,小時候他分明是在乾清宮長大的。那裡有慈愛又威嚴的汗阿瑪,他如同一個尋常的父親一般教導他,愛護他。乾清宮溫暖明亮,燭火徹夜不息。
是從搬到毓慶宮,從出閣,從大哥領兵作戰,從弟弟們長大,從他監國,從汗阿瑪第一次用帶著猜疑的目光看向他開始。
漸漸地,他感覺自己好像瘋了,一邊懷念著從前父子無間的時光,一邊聚精會神地關注著汗阿瑪每一個動作。
因為摺子批的多了,汗阿瑪的右手時常顫抖,眼睛也漸漸不好了,如今必須帶著眼鏡,甚至時常咳嗽,穿上夾袍的時間比從前要更早,身形也不似從前那樣高大——有一天,他好像聞到了他身上的藥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