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的目光漸漸怔松,那報喪的哀信就像一片枯葉,如同八公主年輕的生命一般委頓飄搖地落在地上,歸入塵土。
他眼含熱淚,似笑非笑,「她才二十歲啊,她出嫁那日......」
天似穹廬,上下蒼茫,他卻不知該向何處尋問。
寶月鼻尖一酸,別過臉去不忍再看。八公主四十五年出嫁,四十六年十三未能隨駕,四十七年又出了太子的事,誰也未曾料到,那日送嫁一別,竟是他們兄妹倆的永別。
「十三爺且振作些,明日摺子便會發往塞外,你若有什麼想說的,便乘著這次一同上表,你四哥知道了,必定也會在御前替溫恪公主說話。公主的身後哀榮和留下的一雙女兒,都還需你這個做哥哥的主張。」
可見十三怔怔地哽咽流淚,呼吸也越來越急促,並聽不進去。寶月將心一橫,撿起信來擺到他眼前,厲聲對他道,
「我厚顏聽你叫一句嫂子,你別怪我說話直。十公主年歲還小,你不乘著這次為她打算,往後還要再搭進去一個,也到漠南漠北吃苦不成。」
「是,是,多謝嫂嫂教我。」
他目光慌亂,寶月的話在他心間敲了一面警鐘,他蒼白驚惶的面上乍然湧起一絲血色,只覺得呼吸困難,幾下運氣間哇地吐出一口鮮血來。
「十三爺!」寶月霎時一驚,只怕是自己刺激過頭了,連忙去扶他,並大聲喚奴才進來,「來人,來人!快請你們福晉和府醫來!」
守在外頭的人慌亂應答間,十三掙扎著撐住身後的桌子,遲緩地坐下,他抖著手鋪開筆墨,「我還撐得住,嫂嫂且容我寫一封請安摺子。」
「你先想著,看了醫師再說,」寶月知道他如今聽不進去,一針見血地從他最在意的事上入手,「若筆跡污亂,豈非是在御前失儀?」
十三這才頹然罷手,幾乎是癱在座上等著,沒過多久兆佳氏便帶著太醫來了,寶月便先避了出去,在隔間裡稍候。
大約過了幾盞茶的功夫,兆佳氏便紅著眼睛來尋她,顯然是也看過信上的東西了,「十三爺請嫂嫂過去說話,多謝嫂嫂告知此事。」
「都怪我說話難聽,十三爺可還好?」寶月面上湧起幾分愧疚,她本意雖是希望十三爺振奮起來,但提起十公主,也許反倒叫他更加傷心了。
兆佳氏竭力牽起一笑,抹了抹淚搖頭道,「府醫說了,我們爺是累月心中憂慮,如今能將一口淤血塞氣吐出來也好。爺也說多謝嫂嫂,他寧願早知道,也不想被人蒙在鼓裡。」
兩人說話間,便已到了門口,寶月嘆著氣推門而入,便見十三面若金紙地坐在那,他的筆尖在硯台中汲取墨水,面上還有兩道隱約可現的淚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