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款事宜有條不紊的進行著,天氣越來越冷,寶月便也帶著阿午回了圓明園裡,秋日待在莊子上是閒情野致,樂趣頗多,但若是入了冬就多少有些不便了。
誰知及近年節的時候,卻忽然捅出來一個大簍子。
有四品的一滿人官員家中實在無銀,可戶部官員只說是奉行旨意,叫他彌補虧空,不肯留情。催逼太過,竟然逼得那人將京師內城的宅子私下售賣,一家老小大在寒冬里只能流落街頭。
這事一發,一時朝野譁然,雪花一樣的參奏摺子紛至沓來,堆滿了康熙的案頭。不知多少人蠢蠢欲動,欲要藉此生事,最好叫這催款一事就此消停。四爺倒是四平八穩地照常上朝,當日果然便有人疾言厲色地當眾指責戶部官員瀆職催逼,他卻仍舊不為所動。
「本朝京城內外有律法劃分,嚴禁滿人居於外城,亦不許富商兜賣內城住宅,以免從龍入關的滿人為生計所迫,俱是先祖皇帝一片愛民仁人之意。左是戶部催銀,右是金規鐵律,可見戶部逼迫煎急之甚,尤過於逼人違背祖宗之法。伏惟皇帝陛下至聖至明,御極五十年以來盛世昌平,豈知有人自恃威德,背離君意。以致此人一家流離失所,天子腳下,竟能有如此駭人聽聞之事!」
康熙聽完奏報並不說話,他的目光從八爺臉上一掃而過,這個明為參奏戶部,實則字字句句暗指四爺的官員正是鐵桿的八爺黨,王鴻緒。
「此時若非他一家流離,往後便是萬家遭難,縱一家顯貴,何如萬萬家民卒也。」被暗指自恃威德的四爺八風不動地一拱手,也不辯解戶部追帳的手段是否太過,只平靜反駁王鴻緒一句。
只這一句便能叫反對者啞口無言,他們口口聲聲愛民,眼光卻只能狹隘地看到這麼一小批人,為非作歹者眾,真正體恤百姓的卻少。戶部並非為了軍費橫徵暴斂,強加賦稅,如今令他們還錢,也是他們挪用庫銀在先,每每上門催帳都是有憑有據,到了八爺黨的口裡,倒成了逼得人家破人亡的酷吏了。
四爺見康熙並不說話,便知康熙心中仍然是支持追繳的,只要聖心仍在,他便沒什麼可退讓的。
康熙雖然不能在朝堂上公然出聲贊同四爺的話,可他的態度亦很明顯,他對王鴻緒等人的參奏視若無睹,只選擇不痛不癢地下令叫戶部官員放緩腳步,再在京中令擇一便宜宅子給那賣祖宅的官員一家居住,卻並未下令免了那人的欠帳。
退朝後,四爺無視眾星拱月的八爺,獨自一人頭也不回地朝衙門去,卻被從人群里掙脫出來的八爺叫住了腳步。
「四哥,秦亡於酷烈,隋失於暴斂。怨不在大,可畏惟人,載舟覆舟,所宜深慎。仁人愛人,凡在天下者,並不拘泥於官員或者百姓,四哥因小失大,將來只會悔之晚矣。」他朝四爺拱手,四爺甚至能在他臉上看到一派誠懇,「治大國如烹小鮮,文火慢燉為要,何至於如此急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