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的鳳輦毫不遲滯地從宮中起駕,全無當初不願搬出永和宮的執拗,寶月不禁有些疑惑,她那日走的早,太后與皇帝後來又和好了?
無論如何,她鬆了口氣,住到宮外去是她求之不得的事情,暢春園與宮內遙遙相距,一個在郊外,一個在京城正中,何況暢春園地廣,即便皇帝偶爾來同太后請安,也絕不會輕易同她碰到。
接二連三地喜事叫她的心也終於塵埃落地,這幾個月以來,難得睡了一個好覺。
第二日便要啟程,寶月和瑪瑙收拾好東西,昭昭依舊託付給了十六,瑪瑙也同其他的宮人乘坐另一駕馬車,寶月獨自一人跟隨引路的太監走近一架朱輪馬車,正要掀起車簾,卻忽然聞到了一股若有若無的沉水香氣。
!寶月回頭,那太監卻早已了無蹤跡,見她遲遲沒有動作,面前那道錦繡織就的車簾從里緩緩打開了。
「這兒人來人往,娘娘還不進來?」
那雙清冽的鳳眼就在她的眼前,他們的吐息交織,她在他的眼中看見了仰頭的自己,近得甚至能聽見皇帝清晰的呼吸聲。
尚來不及後退,寶月就被捏住手腕一把拉進車裡,她跌坐在他身前,厚重的沉水香終於不留一絲縫隙地將她包裹在其中,皇帝的黑色衣袍與她淺水色的裙擺交疊在一起,她低頭盯著那兩塊交纏的黑白,上頭用金線繡出的龍紋仿佛在水色的湖中翻騰,周身輕輕地開始顫抖。
皇帝眼中泛起一點淺淺的笑意,正要伸出另一隻手去安撫她,寶月卻驟然抬起頭來。她奮力試圖將手腕從他的手掌中掙開,臉頰漲成一片霞色,眼中也帶著金波粼粼的水光。
「萬歲此舉,是人君所為嗎!」
他們視線交錯,空氣也忽然變得粘滯起來,地上厚厚地一層羊毛地毯都變得扎人,寶月連忙側臉避開,卻仍能感覺到那道令人心慌不已目光久久地停留在自己的身上。
皇帝發出一聲低沉的輕笑,居高臨下地注視著她,眼中帶著睥睨,「禮制、宗法,那些東西可不是用來禁錮君王的。」
這、這是能堂而皇之說出來的話嗎。見他如此無所顧忌,寶月一時張口結舌,不知對以何言,面上也漸漸褪去了顏色。
在她愣神之際,他的指尖已經落在了她的耳側,也許是馬車內氣溫高些,他手上薄薄的筆繭帶著一點溫熱的暖意,可落在她的臉頰上,卻如同焰火灼燒一般,燙的她耳根又重新染上旖旎的紅暈。
「即便娘娘往後能跟十一妹妹到公主府去,」他捧起她的臉輕輕一嘆,仿佛真是在為她發愁,一雙濃墨重彩的劍眉也蹙起,「塞外的沙子,可是會吃人的,娘娘如此體弱,叫朕怎能放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