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技之身子一輕,仿若從深不可測的泥淖里掙扎出來,他四肢放鬆躺在鳥語花香的叢林中,直愣愣地看著從天而降的暖色日光。
秦昭最先反應過來,垂謝道:「謝陛下恩典。」
秦昭的聲音將秦技之從那一方天地間拉回來,他左右看了看,茫然四顧。
陸久安恨鐵不成鋼,秦技之日夜煎熬,就為了求這一道赦令,怎麼聖旨來了,反而傻了呢。
他悄悄提醒道:「技之,接旨啊。」
秦技之頓了頓,卻在眾目睽睽下,退開一步:「恕草民不能接旨。」
陸久安微微一愣,神色複雜地看著秦技之,大概猜想他內心的想法了。
果然,秦技之拒絕之後,當即叩首請罪:「草民感念陛下聖明,但是草民不願進宮,皇宮裡能人異士濟濟一堂,即便沒有草民,亦能運作自如。但是應平,乃至江州大夫凋敝,他們更需要草民。」
秦昭撫掌:「發大慈惻隱之心,普救含靈之苦,我兒志存高遠,做父親的起能蔽之。」
秦勤接道:「上以療君親之疾,下以救貧賤之厄,技之,善。」
秦家三人厚德濟世,陸久安即便早就知道,在這番振聾發聵的言語之下也產生了共鳴,他心裡滾燙,鼻腔驀地一熱,差點要朗聲以和之了。
福安頒了多年的聖旨,第一次遇到抗旨不遵的,陸久安本以為他會勃然大怒,卻不料他卻恍若未聞,秦技之不來接旨,他就走到秦昭跟前,屈尊降貴地蹲下來,將聖旨放在秦昭微涼的手裡。
「這?」秦昭捏著聖旨,滿臉不解。
福安施施然起身:「接著吧,聖上料想會有此幕,雜家拿到聖旨時,陛下專門交待過,說你秦家君子風骨,仁愛於民,若是不進宮,那就在民間延續你們的大道吧。」
隨侍將車架上最後兩箱賞賜抬下來,放在秦昭面前。
「雜家的差事辦完了,這天冷的,哎喲,手都凍紅了,雜家可就先行一步了。」
福安最後搬下來的兩箱賞賜,一箱是沉沉的紋銀,一箱是滿滿的醫書典籍。
書籍因為年代久遠,邊沿打著捲兒,秦昭拾起一冊翻開,看到字裡行間熟悉的筆注,眼睛微微一睜,半響感嘆道:「陛下有心了,是我之前在太醫院經常借閱的醫書,只供於宮中,鄉野難尋。」
翰林院每十年都要清理一遍宮中舊冊,如果遇到那種字跡不清的或者破敗的,若是還能使用,就填字修補一遍,若是不能使用,便要重新抄錄,舊的那一冊不是名家藏品的話,最終只能付之一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