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兩鬢已經斑白了。
「長贏。」
趙長贏正興高采烈地仔細察看著手中的寶劍,恨不得兩眼從眼眶裡摳下來黏上去,同這劍混為一體再也不分開。此時冷不丁聽到師父喚名,忙抬起頭,「師父。」
「此劍便是你的了,你可有想好叫什麼?」
趙長贏愣了愣,他從小對舞文弄墨之事便避之不及,讓他取名,師父定然是不滿意的。趙長贏心虛地摩挲著劍柄,想到去年他二哥撿了一隻流浪狗回家,讓他給取名。他隨口說,「這小狗又黑又白,就叫小花吧。」
他二哥看白痴一樣的眼神,趙長贏現在也忘不了。
「師父。」趙長贏清了清喉嚨,單膝跪地,順勢雙手將劍平舉,恭恭敬敬地低頭道,「請師父賜名。」
屈鴻軒哪裡會看不出這唯一的徒兒的心思,只是也沒點破,「好,那便等你真正踏入江湖之日,為師再為它取名吧。」
江湖。
趙長贏低聲念道,這兩個字在他唇舌間輪轉,似是要從這單薄的二字中品出什麼酸甜苦辣,人間百味來。
「長贏,長生第七式是什麼?」
趙長贏站起身,細雨還在下,雨絲盈盈,輕輕落在他黑墨似的頭髮上,生起薄薄的水霧。雨霧隨風而長,漸漸將他的鬢角、眉眼乃至周身都籠了進去,讓少年人挺秀的面龐更顯溫潤。
「回師父,是飛來燕。」
說完趙長贏猛地頓住,如夢初醒般仰起頭,兩眼直直地望著竹梢,喃喃道,「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屈鴻軒笑了笑,「你剛學長生劍法之時,為師便同你說過,長生劍,求的是生。故而修習之人當常懷生之心,即慈悲、純善、求真。」
「長生劍法。」屈鴻軒拿起劍,隨意斜刺而出,「修煉得當則劍法圓融,不傷天和,可引鳥雀同樂。」
屈鴻軒收劍入鞘,將劍遞給趙長贏,「兵者不祥之器,非君子之器,不得已而用之,恬淡為上。」
「長贏,你當謹記。」
趙長贏聽得這幾句文縐縐的掉書袋,聽了一半便頭腦發昏,懵懵懂懂地點了點頭,將劍別在腰間,「我知道啦,您天天念叨,我都會背了。」
屈鴻軒瞪了他一眼,趙長贏有恃無恐地嘿嘿一笑,並不害怕,「師父,我是不是可以回去啦?」
屈鴻軒懶得同他計較,背過身揮了揮手。趙長贏頓時喜上眉梢,虧他還記得走之前還規規矩矩地同屈鴻軒行了個禮,「師父,那徒兒先告退了。」
屈鴻軒一轉身,只來得及見他這個乖徒兒腳下生風的背影從竹林里悄然掠過。
那邊趙長贏興沖沖地拿著劍一路飛奔,掌心都沁出了汗,黏在冰涼的劍鞘上。江南三月的細雨天,有些畏寒的人甚至還要裹上絨襖才肯出門,趙長贏卻跑出了一身的汗,少年人的熱意蒸騰,像是能把落在身上的雨都烘烤乾了,滋滋地冒著白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