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起,趙長贏就跟變了個人似的。好像一夜之間,那個喜歡上課睡覺,招貓逗狗,跟束瀾勾肩搭背嘻嘻哈哈的趙長贏永遠死去了,剩下的那個趙長贏,沉默寡言,成熟穩重,來人皆道,同趙大公子如出一轍。平日同明月山莊交好的一些世家如今俱懾於劍盟威勢,只派了些僕從前來弔唁,甚至謝家都未有人親至,趙長贏一直淡然處之,未多說一個字。
「長贏,飯做好了。」容與推開門,趙長贏正端坐在小榻上,江湖中人不興繁文縟節,守孝時間不長,如今他孝服已除,只胳膊處綁一黑布,一身黑色勁裝,低頭仔細擦拭著草木青。
「好。」趙長贏抬起頭,他眉宇間還殘存著一絲郁色,但較之剛回來那兩日已經好上許多。窗外日頭晴好,溫煦的陽光照進屋中,將一室烘烤得暖洋洋。
「二哥信中說,他在南疆潛伏進了那邊的教中,讓我日後別給他寄信了。」趙長贏夾起一塊豆腐,「此間的事,只得日後同他說。」
容與嗯了一聲,趙長贏往嘴裡扒飯,繼續道,「只是下一步,我還未想好去哪。」
「本來打算去劍……去找師父問問。」趙長贏改口,「他卻不巧在前幾日出去雲遊了。江湖渺遠,不知何日再見。」
容與眼睫輕顫,他擱下筷子,抬起一旁的清茶咽了一口,緩緩道,「不妨仍去蜀中。」
趙長贏看向他,容與道,「蜀中三面環山,只一面通江可供船隻出入,離此地亦近,莊主若是離開,或許會先去蜀中,此乃其一。且束天風亦不見蹤影,但劍盟卻在,此乃其二。」
趙長贏一怔,若有所思道,「你是說……」
容與繼續道,「蜀中南下即可到南疆,屆時你同二公子會合,再作打算,此乃其三。」
「七星劍盟,鼎盛時在天下建有七座劍閣。靖西搖光,蜀中開陽,中洲玉衡天權,江南天璣,蓬萊天璇,寧北天樞。只後來劍盟內戰,數名長老隕落,劍盟元氣大傷,旗下劍閣分立凋零,如今僅剩開陽、天權、天璣、天樞四座劍閣。」
「開陽……」趙長贏沉吟片刻,道,「束天風平生最看重劍閣,若是劍閣受挫,他定會現身。」
容與夾起蒸的梅菜扣肉,擱在趙長贏的碗裡,道,「多吃些,這些日子,你清減了許多。」
趙長贏應聲吃了,道,「我今日收拾包裹,我們明日便出發。」
再次跨上飛星,趙長贏緊了緊背上的行囊,回頭向明月山莊望去。
他還記得那日出發的時候,同樣都是在山莊門口,同樣是清晨。薄霧淡淡地籠罩著前路,空氣中帶著初春早晨獨有的側側輕寒。他騎在飛星之上,白馬銀鞍,腰佩寶劍,意氣風發地挺著背,朝聶紫然揮手。
「娘,你回去吧!」彼時他像是一隻剛出巢的雛鳥,終於有機會能直上雲霄,只覺胸臆中滿是蓬勃豪氣,這萬里山河鋪展,只等他揮開淋漓墨筆。
而如今,山莊前人丁零落,只有茯苓揮手與他作別。他心中再也不復那日的豪情,唯有淡淡離別的惆悵、前途未卜的茫然,更多的還是深沉血仇的憤恨。仿佛手中的韁繩都比往日重了十斤,趙長贏深吸一口氣,重重喊道,「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