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長贏慌忙別過眼去,不願讓容與看見他狼狽的樣子,嘴硬道,「沒……沒有,你看錯了。」
容與也不拆穿,他挨著趙長贏的身側坐下,聲音低低的,卻沉穩有力,在風雨中亦攜著巋然不動的力量,「長贏,還有我。」
趙長贏心中大動,他定定地望著容與,門外風卷雨絲,淋漓地打濕了他半邊衣裳,他卻毫無所覺一般,像被點了穴似的怔怔與容與對視,那滴掛在他眼睫上的淚珠搖啊搖,終於再耐不住寂寞,啪嗒一聲掉了下來。
在這一瞬,這滴淚珠和著窗外無數的夜雨,帶著一種仿若宿命般的墜落,打在趙長贏的手背上。他被這一滴重若千鈞的淚擊中了,噌地一下站了起來,如夢初醒般慌忙將容與拉起,問道,「你……你淋到雨了嗎?」
容與低頭,他只有袖子上沾了幾滴雨漬,像是拭去的眼淚。
「沒事。」容與笑了笑,「你半邊都濕透了,快脫下來回去躺下,別凍著了。」
燭火又熄了,只有趙長贏的外衫晾在床頭。夜半枕寒衾冷,容與凍得瑟瑟發抖,在睡夢裡蜷縮著。趙長贏感覺到動靜,伸手攬過容與,將他抱在胸前。
趙長贏的身體裡像是燃燒著一團火,熊熊不滅,帶著一往無前的架勢和衝鋒陷陣的勇氣,漸漸將容與冰涼的手腳也烘烤得暖和起來。
在這寂靜的深夜,身側只有雨聲潺潺,和著容與均勻的呼吸聲。趙長贏睜眼望著窗外瘦弱的月光,感受著身前人逐漸回暖的體溫。
他茫然地想,他們都只有彼此了。
……
晨起獵戶妻子殷勤留著兩人用飯,還道小兒頑劣,多沾沾容與的文氣,日後也能高中秀才。
「你從前沒說過你還考中過秀才。」趙長贏牽著馬,他只吃了個饅頭,那白面饅頭蒸得噴香鬆軟,配上自家醃製的酸菜,已算得上獵戶家上得台面的吃食了。只是趙長贏金貴的胃裡早裝滿了從前的蒸餃素麵牛肉粉條並各式玲瓏剔透小巧可愛的糕點,有道是由奢入儉難,又不好意思說,便只得餓著肚子,還硬說已經吃飽了。
容與撩起眼皮瞧了他一眼,笑道,「又不是舉人老爺,有什麼好說的。」
趙長贏便道,「以你的才氣,舉人那都是小意思,我看能中個狀元。」
容與哎了一聲,他抬起眼前橫斜的柳枝,拱手笑道,「承趙公子吉言。」
兩人一路說著進了城內,蜀地奢靡,本以為永寧已是繁華,豈知這夔州城更勝一籌。長街上滿是綾羅珠璣,道上綠柳映著朱輪滾滾,紅妝少女騎著駿馬遊春而過,額上紅鈿與碧雲輝映成趣。兩邊高樓絲竹聲不斷,多有穿著薄紗的女子蓮步踏著輕塵,風流雅客搖著扇子,吹起一片香粉如雨。
趙長贏瞪大了眼睛左瞧右看,只覺到處都新鮮得緊。
「不如分頭行動吧。」容與在街角停下,「我們去找找有什麼活兒能掙些錢,傍晚時分再在此地碰頭。」
兩人如今身無分文,報仇不報仇的都得靠邊站,先掙錢填飽肚子才是正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