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真是造化弄人,命運之事,曾經他是不信的。人活一世,怎能輕易屈從於虛無縹緲的命運?我偏偏要逆天而行。
不遠處是個小巷子,裡頭飄揚的酒旗退了色,沾了水蔫蔫兒地貼在牆上,趙長贏腳步一頓,朝巷子裡拐去。
可如今他卻不得不信命這一字。一撇一捺,人不過就被這小小的命字框在其中,終身尋求破籠之道,卻每每不得解脫。
若他的命生來如此,他信就是了。
「轟隆。」
又是一聲驚雷在酒旗上空炸響,趙長贏忽然在這風雷聲中聽到了小貓一樣的嗚咽聲,以及……
「你哭什麼哭!你把我爹給我新買的袍子弄髒了,你賠我!」
巷子口站著一個趾高氣揚的小男孩,小小年紀已經膀大腰圓,不知肚子裡塞了多少民脂民膏,男孩身後是個殷勤給他打傘的小書童,書童見狀,當即狐假虎威,朝前面怒罵道,「你個小雜種,把你賣了都不夠抵債的!還不跪下求少爺饒了你!」
兩人不過小小年紀,竟已經渾身的世俗氣,一個仗勢欺人,一個狗仗人勢,趙長贏心下鄙夷,冷哼道。
「你那袍子多少銀子?我幫他還。」
那小少爺沒想到這雷雨天氣竟然還有路人,奇怪地咦了一聲,扭頭一看,見是個一身窮酸氣的落魄流浪漢,頭戴著一個怪模怪樣的斗笠,身上的蓑衣已經很舊了,腳上還穿一雙只有窮人才穿的草鞋,當即鼻子一皺,嘴巴一撇,嗤笑道。
「你?」他上下打量了趙長贏一眼,鼻孔朝天道,「你渾身上下能找出二兩銀子嗎?」
「就是,沒錢少管閒事。」小書童隨聲附和。
趙長贏沒有打小孩的惡習,是以也懶得同他們糾纏,從袖中摸出了一枚金葉子,隨手朝前一扔,抱臂問道,「夠不夠?」
「少爺……這……這……」小書童眼睛一亮,蹲下身撿起金葉子,挨著衣裳蹭掉了泥水,捧在手裡翻來覆去地看了一會,朝小少爺點頭道,「是……是真的。」
小少爺一時間尋不到由頭找茬,又聽見書童嘮叨著說雨太大了,這麼久沒回去夫人該著急了,心裡煩躁,便揮了揮手,「不知哪裡偷來的,便宜你了。」
「我們走。」
趙長贏側身給兩人讓了一條道,等那兩人一前一後離開,他轉過身,此時雨勢稍歇,方才的狂風驟雨溫柔成了纏綿悱惻的淋漓細雨,一點一滴,悄然落在他的斗笠上,石板的青苔上,牆縫的草葉上。
借著稀薄的月色,趙長贏蹲下身,朝角落裡蜷縮著像只流浪貓的小孩伸出了手,柔聲道,「不怕,他們都走了。」
小孩身上穿著一件破破爛爛的衣裳,原本應該是白色的,如今不知蹭了多少污髒,已經渾然分不清是什麼顏色了,一團烏漆嘛黑地扒在身上,雨水混雜著泥水滴滴答答地往下淌著。
「走……走……」小孩怯怯地念叨著,依然將頭埋在膝彎里,渾身不知是冷還是害怕,一直微微發顫,小小一團身子縮在角落,再鐵石心腸的人也不免心生憐惜。
「嗯,都走了。」趙長贏循循善誘著,「你叫什麼名字?家住哪裡?我送你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