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份,疫情稍緩,俞景終於能夠再次進入這家醫院。
他穿的很普通,並像普通的病人家屬一樣,在醫院的長椅上坐了一下午,直到晚上護士們換班。
俞景推門而入,映入眼帘的是一片藍色。淡藍的牆面,深藍的窗簾和床單,以及病床上躺著,穿著藍色條紋病服的人。
因為針劑的緣故,陳淮睡得很沉,整個人瘦了不知道多少圈,臉頰凹陷,手臂上的全是針孔留下的淤青,他把自己裹得很緊,只占了床的一個角落。
俞景難以置信。
不過短短三個月,人就變成了這樣。
他放輕腳步靠過去,目光凝視在陳淮的眉眼上,半響,伸手撫了一下,感受到睫毛輕微在他指尖顫抖。
「陳淮。」俞景俯身在他耳邊喚。
儀器滴答聲有規律的在黑夜中持續響起。陳淮的手指蜷了蜷,整個人毫無意識的睜開眼。
在對視的三秒里,沒有波動,沒有喜悅,只有淡漠和平靜,他沒說話,只按響了一旁的呼叫鈴。
刺耳的滴滴聲響起,俞景腦子有些轉不過來:「我是俞景啊,你不認識我?」
陳淮依舊沉默,只是摁鈴的手越來越快,鈴聲越來越急促。
這樣的動靜驚醒了正在小憩的護士,很快,一陣紛亂的腳步聲由遠及近。
俞景最後看他一眼,在護士來之前消失在病房內。
陳淮靜靜坐在床頭,當護士詢問時,破天荒的搖了搖頭,表示自己不認識那個人。
醫院不敢疏忽,當即查了監控並打電話通知陳麓。巧妙的是,電話被季書接起了。
此後,俞景以病人家屬的身份,得以自由出入病房。同時,季書想辦法拿到了陳淮的監護權,讓醫院那邊把病房內的監控全被拆除。
但俞景覺得,其中也有陳麓的妥協。這樣的人總是不願意拉下面子承認錯誤,只好讓季書來當這個好人。
俞景在醫院旁邊租了個房子,從藝術家變成了病人家屬,他經常奔波在菜市場和家之間,買最新鮮的食材學著給陳淮做飯。
陳淮變得很挑剔,總是不肯好好吃飯。有時候也會故意找茬兒,比如說菜里放了生薑,他不喜歡生薑。
但俞景壓根兒就沒買生薑。
他的情況也時好時壞,清醒的時候會跟俞景說幾句話,不清醒的時候,俞景連他的面都見不著。
春天快要結束的時候,醫院的限制放寬了一點,陳淮終於能出病房。俞景推著他去草地上曬太陽,他把陳淮安置在樹下,自己坐在他旁邊。
他發現陳淮很喜歡曬太陽。
有小孩在放風箏,風箏墜到他們腳邊,穿著白裙子的小女孩興沖沖跑過來撿。
陳淮在那一刻突然發病。
他的目光死死落在小女孩翩飛的裙裾上,十指痙攣,想要去抓那個女孩,但身體顫抖著,從輪椅上跌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