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裡衣袖子擦拭著「淚珠」,不忘裝腔作勢地小聲抱怨:「你怎麼還不抱緊我?傻愣著做什麼?」
過了許久,依然沒有回應。
宋葬鬆了口氣,小心翼翼坐起身來,扒開黏在自己臉上的濕潤髮絲。
他現在滿頭滿臉都是血,被褥也濕透了,肯定特別狼狽。
明天必須早起搞衛生,偷偷把被子洗了,否則會被田月香罵死……
那雙猙獰眼珠,在他起身的剎那便不知所蹤。宋葬坐在床頭,目光四處尋梭於臥室各個角落,同時側耳傾聽起屋外逐漸明晰的蟬鳴聲。
鮮活躁動的夏夜,將真空般寂靜的虛假幻象撕開一條小縫,順著皎白月色流入窗檐,一點一點滲透進宋葬的臥室。
直到這一刻,宋葬才能確認,自己總算重新回到了真實的世界裡。
床單仍是濕的,被褥里也高高拱起一團異物,黏稠液體穿透床板,落在泥地上,發出滴滴答答的拖沓水珠聲。
在幻覺之外,他真的殺死了一個活的東西。
既然如此……會是誰呢?
宋葬輕咬著唇,轉過身,再次緩慢掀開濕漉漉的被子。
只定睛一看,宋葬即刻沒忍住倒吸冷氣。
「……阿爺?」
鬍子拉碴的老人瞪大眼睛,死不瞑目,血味與煙味混合著散發出些許怪異腥臭。
他沒看錯,這具躺在床上再無生息的屍體,是宋大爺。
他居然殺了宋大爺。
眼球里密密麻麻的紅血絲凸起猙獰,瞳孔擴散,給宋葬帶來一種異樣的熟悉感。
——他最初看見的那雙眼球,就是宋大爺的眼球。
一模一樣,如假包換,是大爺在臨死那一瞬間爆發而出的,愕然又恐懼的絕望。
為什麼?
怎麼會這樣?
宋葬無法理解。
他匆忙拿起血糊糊的小刀仔細檢查,手柄處只有他的掌紋,刀尖也只沾染著屬於宋大爺的血肉。
沒有邪異穢物,沒有陰冷侵蝕的氣息,沒有被蠱蟲操控的痕跡。
他真的殺了宋大爺。
宋葬深吸一口氣,收起小刀。
幸好,他與宋家人尚未建立足夠深刻的感情交流,仍然可以理智分析問題。
陷入幻覺的,很有可能不止宋葬一個人。
夜深人靜,宋大爺沒理由莫名其妙離開後屋,跑進孫子的臥室里溫柔地哄他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