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南正襟危坐,「我先前還在擔心老師您會不會變換了喜好,來時一直覺得忐忑,現在聽到老師的話才把心放回了肚子裡。」
「老師您還和從前一樣,一點兒都沒變。」
陳老發出幾聲爽朗的笑,感嘆道:「你啊你,我算是看出來了,你這幾年說漂亮話的本事倒是退步了不少。」
姜南低下了眼,順著他說:「是,這些年我沒怎麼和人交往,嘴都變笨了些。」
「我看啊,嘴笨也有嘴笨的好。」陳老放下茶杯,視線輕輕地落在他的身上,「這幾年沒少在社會上摸爬滾打吧?」
姜南:「都是養家餬口罷了。」
「嘴犟。」陳老面容平靜地評價了句,稍微停頓幾息後,他才緩緩說,「這幾年的事兒,我多少都了解了點,你也別覺得不好意思,當年的事兒……」
話題最終還是來到了當年,姜南不免坐直了身,手放在膝蓋上,一臉誠懇地說:「老師,當年的事兒我都明白,您都是盼著我好,恨鐵不成鋼,是我太不爭氣了,辜負了您的期望。」
陳老撇了他一眼,臉色垮了下來,表情很複雜,「行了,你也別在這裡長篇大論幫我開脫,當年的事兒我要負多大的責,我自己門兒清。」
「算起來,也是我耽誤了你這個好苗子。」
姜南誠惶誠恐,「別,老師您千萬別這麼說,您幫了我太多,算都算不清。」
他的大學生活能夠那麼豐富又充實,完全離不開陳老的苦心栽培。陳老指導他參加比賽,培養他獨挑大型活動的大梁,把他帶到友人面前露臉。
一樁樁,一件件,姜南銘感於心。
陳老直擺手,「你知道我的性格,客套的話我從來不說。」他布滿皺紋的手蓋住他的手背,輕緩地拍了拍,滿是長輩的關懷,「你啊你,你就是一塊風平浪靜的綠湖。對你的好,你一點不落全記在心裡;對你的不好,就像攪亂了湖水,要不了多久就又和往日一樣了。」
可是藏在湖面下的各種傷害和酸楚,在他單薄的身體裡要多久才能徹底消失,姜南從來不說。
這樣的人往往都是最容易遭受不幸的,不幸的一半源於旁人很難透過他們平常的面容窺見那個在無數黑夜裡默默流淚的無助之人。
陳老的眼前慢慢被名為「往事」的薄霧覆蓋,目光漸漸放空,變得虛無縹緲,「人都是有預感的,自我見你的第一面起我就知道,我和你這個小孩肯定投緣。」
他懷念道:「我在你身上看到了種靈性,是不被畫幅所框住的。明明是相似的構圖或者是相同的取材,你的作品就是能夠大放異彩。看你的作品,讓人感覺到了沉寂,靜謐。所以曾經的我認為,這就是你找到的攝影風格。」
「只是我太固執己見了,我覺得既然你適合這樣的攝影風格,就應該一直堅持下去,鑽研到極致,這樣才是不辜負你身上的靈性。」
「可是,這樣反而才是框住了你,你的靈性從不是因為你堅持了某種攝影風格才浮現的。相反,是有了你的靈性才讓這種攝影風格變得吸引人。」
欣賞的人能看到什麼取決於攝影師想要他看到什麼。
艷麗的色彩,新穎的構圖,沉鬱的心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