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吧,」展小曦說,「不知道自己要往哪裡去。」
「普通人病了或死了,會有動靜的。」展小曦說,「我不會。我跟世界沒有聯繫。」
「有一次陸雪丞對我發脾氣,因為小虎在學校被人打了,他那時候不太接受小虎,我不敢告訴他,自己去幫小虎出氣。
「之後不多久,被幾個混混圍起來捅了。」
他掀開上衣給喬瑾煜看自己肚皮上的刀疤,「傷的不重,對方年紀很小,不敢真下死手,拿拆紙的割刀比劃了幾下,沒有刺穿哪裡,只是流了不少血。」
「那次陸雪丞罵了我,罵我蠢。」
「那時候鄒媽媽已經不在了,陸雪丞說那幾個人如果膽大手黑一些,把我捅死在哪裡,隨手丟進大渠,只有他會拼盡全力去找我,只有他一個人。」
「有時候我會有點害怕陸雪丞。我會陰暗地想,如果我丟了,這世上只有他一個人會發現,只有他會去找我。」
「那如果他哪天對我感到厭倦了,生了歹毒的念頭,把我弄死或弄丟,是不是我就變成了落在人間的一滴眼淚,輕飄飄地蒸發掉了,神不知鬼不覺……」
「我看過一個新聞。」
展小曦轉過臉,喬瑾煜望進他的眼睛。
他的眼珠又黑又大,純粹時純粹,陰鬱時又過度地陰鬱。
「說一個保姆負責照顧一個重病在床、屎尿不能自理、兒女出差在外的老人飲食起居。」
「照顧了幾天,老人去世了,兒女回來的時候發現老人的指甲是黑的,於是報案,保姆被抓了。」
「審訊之後才知道,這已經是她害死的第十幾個老人了。專挑這種大齡重症兒女又不能守著的家庭下手,前面的僱主都沒有發現異常。」
「照顧幾天,老人走了,家人也解脫了,不用再繼續花錢費力,只覺得少了一份負擔,不會追究太多。想著人都走了,就會給她一月的工資打發她走。」
「她就利用這個心理,干幾天活收一個月工資,周而復始地作案。直到遇到了一個真正在乎老人的家庭。」
「人老到了一定程度,與世界的聯繫會變得非常微弱。」
「在乎他們的人慢慢凋零,留下來的人也都失去了力量,各自的精力不夠維持各自的生活,沒太多閒心關注別人。」
「我們這些生來就被自己的家庭拋棄的孩子,整個童年都是冷冰冰地游離在正常的親情關係之外,就像那些與世界漸漸脫離聯繫的老人,與時代脫節,與正常人的思維模式脫節,走到哪裡都顯得格格不入,不太懂得、也不太敢再去建立新的屬於自己的世界了。」
「陸雪丞和我,就像是彼此的父母和孩子。」
展小曦說,「我們不指望對方真的會在自己遇到重大危難的時候挺身而出。但在我們虛弱無助的時候,我們會像那些依賴孩子的老人一樣,本能地想要跟自己的孩子待在一起,以防一個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