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得輕鬆,聽在秦淮耳朵里卻份量不輕。他沒多說什麼,只是走的那天把車鑰匙放回了譚休休的辦公室,事後譚休休問起,他就答是忘記了。
從平壇回榆海,路程不算太遠,換乘兩次公交車就能到,除了花的時間有點多還有些不方便,其他都還好。秦淮提前跟徐華打了招呼,粗略算了一下自己到達榆海的時間,叫他們在家等著就好了。
沒有車還去接人,也許在別人看來是個挺扯淡的事兒——既幫不上什麼實質性的忙,又得多麻煩一個人跟著跑,簡直多此一舉。可秦淮就是對此十分執著,只要他能騰出時間來,無論如何他也要親眼看著秦漾坐上去學校的高鐵或親自陪著她回家。有時候徐華和秦家駒都覺得他是擔心過度了,想勸他,卻又勸不動。
因為秦淮總是說:「我不放心。」
不放心對方一個人坐車,不放心對方一個人搬東西,不放心對方……走了,又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
他總是要在秦漾走之前問她:「什麼時候回來?」
回來。
這個詞似乎成了他的夢魘,一次次在他腦海中出現。
回來。
太多人與他交集之後又分開——有的人像一陣秋風,頂多颳走幾片枯掉的落葉,可有的人卻像一把開了刃的玩具刀,沒有多鋒利,但用了力也能割破皮肉。它剜過的傷口切面粗糙,多年以後好了,也難免留下一塊猙獰的爛疤。
回來。
可是從天台一躍而下的媽媽回不來,十七八歲的那段日子回不來,某些純白晦澀的心事也回不來了。
時間總推著人們頭也難回地長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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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淮剛走到老小區門口,就看見三個身影在大鐵門旁探頭探腦地張望,還沒等他走近,最中間那個影子就動起來,一邊揮手一邊朝他跑來。
「哥!」
秦漾的頭髮剪得很短,乍一看像個男孩兒。路燈下,她笑得很燦爛,幾乎是飛一般衝過來,撲進了秦淮的懷裡。
秦淮不住向後踉蹌了半步。
「跑什麼,」秦淮順手輕輕拍了一下秦漾的後腦勺,道,「摔了怎麼辦。」
秦漾嬉皮笑臉地說:「反正摔不死!」
「少說這種話……」
接著,徐華和秦家駒也快步走了上來,撕膏藥似的把秦漾從秦淮身上剝了下來。兩個大人說話就沉穩多了——雖然也沉穩不到哪裡去——問他在老家好不好,天氣冷不冷,穿得暖不暖。秦淮一一作答,笑著應付過去。
榆海臨水,夜晚的溫度就舒服多了。秦淮沒穿他那件起了球的綠色軍大衣,特地換了一身看起來還算體面的皮面短棉襖——這是他整個衣櫃裡最漂亮的冬季厚外套,平日裡跑來跑去的,他都捨不得穿,怕刮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