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潯似乎對自己的傷勢生死毫不在意,只是盯著謝燃問:「李兄還會醫?這點我可沒派人教啊。」
謝燃:「……」
他忽然低頭笑了下,看起來甚至有些不好意思:「我懂什麼,只是家中有些牛馬豬羊,總有發瘋得病的時候,會在做些草藥,偶爾又能騸割牲畜罷了。」
——發瘋得病,騸割畜生……
趙潯:「……」
這人這段解釋倒真像個農家少年了,偏生不帶一點髒字,讓人無法反駁發作。
謝燃說完,也不管趙潯,便起身,將外袍半褪,露出半個骨節漂亮的肩頭。
趙潯忽然安靜了。
謝燃卻並沒理會這些細枝末節,他在給自己更換裹傷的繃帶。
此人動作看著其實很慢,因為總習慣於把東西整理得一絲不苟、井井有條。但落在實處,卻其實有條不紊。
幾眨眼的功夫,他已拆了原本被血色染的深烏的傷帶,將右手腕處裹好。只是另一處傷口在左臂,似乎並不方便自己動手。
他動作時,露出猙獰流血的傷口,卻也露出了瓷白的膚色和緊繃的脊骨,趙潯始終目不轉睛地看著,這時便適時開了口:「要幫你嗎?」
謝燃沒答,轉頭自己輕咬住繃帶的一端,右手握著另一端,雪白的布帶立時繃直,三兩下便結實地捆在了傷處。
幾息之間,動作乾脆利落。
趙潯忽然意味不明地笑了一聲:「李兄這樣子,倒像是受慣了傷,上多了戰場的。你言談舉止,細緻講究,骨子裡刻的教養比我這泥腿子皇帝還重多了。還說自己是農家子弟?我倒覺得,你更像另一個人。」
謝燃便問:「誰?」
他這樣淡定坦然,趙潯反而心裡有些古怪,面上卻依然笑道:「自然是我讓你學、讓你演的那個人。李兄,朕越來越覺得,你真是像極了……謝侯。我在想,會不會是他真的回來了,魂魄就附在你身上呢?」
他語氣漸低,若仔細聽,尾音略有顫抖,仿佛興奮至極,帶著危險的克制。
「陛下,你這樣有意思嗎?」謝燃忽然打斷他。
趙潯還以為自己聽錯了:「什麼?」
謝燃十分平和地笑了一下,看在趙潯眼裡卻仿佛帶著無聲的譏誚。
他說:「您可以異想天開,懷疑我不是李小燈,但我自然也可能是……事實上,我可以是任何人,但都不代表我是謝燃。」
死去的當朝權臣微笑著看著生前輔佐的帝王,當真仿佛在耐心教導一個學生。
「陛下,我們都知道您是什麼樣的人。您不喜歡、也不習慣信別人,」他輕輕道:「別說我不承認是謝燃了,哪怕我現在承認了,你便真的敢信?真真假假、虛虛實實,除了自己六識七感,皆為怪誕虛妄。您應該最清楚了,不是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