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燃端著碗推門進去時,趙潯正在編螞蚱。
他用的是掉在窗邊的竹葉,手法慘不忍睹,陛下靠在床頭兀自編,地上躺滿了缺胳膊掉腿的「蚱蜢」殘骸。
謝燃:「……」
床上這位,既不像皇帝,也不像深宅貴婦,倒像個熊孩子。
謝燃忽然有些恍惚。
人的記憶是會說謊的,總是記住自己願意記住的,又偏偏喜新厭舊,比起眼前的愛恨情仇,許多年前的記憶就像是蒙了塵土。
只是,不知是因為人死後總會想起生前事,還是因為近來十分反常的趙潯,他忽然想起了一件很久遠的往事。
當時他還很年輕,甚至尚未及冠,出身鍾明鼎赫,鮮衣怒馬,自覺驚才絕艷,是舉世無雙的天才,終日遛貓逗狗,斗蚱蜢聽曲,依然課業一騎絕塵,連中三元,剛入朝為官。
那日天降大雨,謝燃躲雨時,在橋下偶遇了衣衫襤褸的少年。
當時等的實在無聊,他就站在階前編蚱蜢玩,狼狽落魄的少年看著看著,從台階上爬起來,抬頭看他:「怎麼做的?哥哥教我!」
謝燃當時年紀也輕,開玩笑不知輕重,只笑著說:「你叫我聲』老師』,尊我敬我,我便教你。」
他當時不知道,這稱呼竟然也算一語成讖。
——那是他和趙潯的第二次見面。
*
如今想起來,這竟就頭一回教他的東西了?別的倒學得快,這卻怎麼也學不會編。
謝燃看著地上的草蚱蜢,這樣想。
趙潯一見他進了屋,便先控訴起來:「你將我鎖在房裡,我無事可做,只好這樣打磨時間了。」
謝燃看著他這副矯揉造作、笑裡藏刀的樣子就太陽穴又開始跳了,頓時剛才什麼情緒都煙消雲散,而同時,講究整潔的毛病捲土重來,他立刻十分不耐煩屋裡一堆「殘骸」,便轉身拿了角落裡的掃帚打算清掃。
趙潯半倚在床頭,看了會,幽幽道:「李兄,這不是筆,你拿下面些,背彎下些……唉,你好歹認識掃帚,朕心已慰。」
謝燃:「……」
趙潯輕輕嘆了口氣,下了床,在謝燃背後站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