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一席宴會,銀子自然是流水似的往外淌。
但在盛京,多得是比銀子更值錢的東西。謝明燭出身尊貴,自小對錢財便毫無概念。
他甚至不用問家裡拿錢,隨手畫個扇面丟了,便有多少意圖攀附的人千金哄搶。
他更年輕一點時,鎮國長公主還記得提醒。自上了朝,家中也管不住他了。
意氣風發的青年人從來只會覺得父母管束是因為老邁謹慎,杞人憂天。
後來謝燃回想,自己那段少年荒唐,其實用得意忘形、樂極生悲來形容也不為過。
與宴之人以百計。謝公子少年時愛縱情愛肆意,信奉的是今朝有酒今朝醉,千金散盡還復來。唯一有點不巧的是,他酒量不夠好,喝點便會雙頰泛紅,神智不穩。
但畢竟已入朝為官,知道酒後胡言易招禍端,這點分寸還是有的,因此並不會喝太多,最多只到微醺程度。
微醺卻還是有點後遺症,謝公子漸漸有點想找人聊天。但他環顧一圈簇擁自己的這群人,發現大部分他竟然叫不出名字,只知道許多人是所謂朋友的朋友
——只是可能這第一重「朋友」甚至可能臉熟都談不上。
於是他隨手拉住身邊一人問道:「賀子閒來了嗎?」
邊上那人陪笑道:「您問誰?」
謝明燭道:「賀家次子,賀適——賀子閒。」
對方想了會兒,回他:「賀二公子去歲便離京去西川遊歷啦,謝大人,您有什麼吩咐,在下也可代勞。」
謝明燭這才想起,自從入朝為官,已經很久沒見賀子閒了。
自從謝明燭入仕,身邊人便漸漸改口叫他「謝大人」,大人這兩個字牢牢將他綁在了官位上,他那時年輕,只看到了榮耀,摩拳擦掌想整頓天下,卻沒想到這把椅子要捆他一生一世。
那人話音落下,一批新來的舞女飄然而至,她們也喚著「謝大人」,目光如秋水盈盈,只往謝明燭身上勾。
謝明燭忽然覺得有些疲倦。
只是他當時還不知道,少年時人是不會累的,因為有使不完的力氣,做不完的雄心壯志。
當人開始覺得累了,說明在理性之前,直覺已經率先感到了異樣。
他將酒杯放回案上,起身離席。
謝明燭令下人不許跟著,漫無目的地在街上閒逛了一會,盛京繁華,但看久了也會厭倦。他自為官後便以方便為由買了個宮門附近的院子,獨自居住,已有月余未歸家。平日裡即使回了家,也容易和謝赫衝突,因此很少說話。
今日,卻忽然有點想回去住上一晚。
當時天還不算冷,定軍侯府距離這裡一個多時辰說短不短,說長不長,他索性打算走回去,全當醒酒。卻沒成想,剛走到半路上,便下起了瓢潑大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