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燃在群臣首位,距離最近,那老臣的血濺濕了他的朝服,濺在了他的眼角,像一滴將落的血淚。
他麻木袖手在側,看侍衛把死去的老臣像垃圾一樣拖走。
下朝時,有人在後頭竊竊私語,說可惜定軍侯謝府百年清正,如今門楣竟敗壞至此,卑躬屈膝,佞臣當道,逼死忠良。
謝燃當時其實很冷靜,知道這些人無非是恐懼帝王又無能為力,拿他泄憤,也知道自己已經竭盡所能,盡了人事。
但回到府里,他忽然覺得筋疲力盡。
他看著空蕩蕩的府邸和祠堂,看著樑柱上焦黑的火痕,看著定軍侯府的匾額。
匾額上的題字是謝赫親手書的,筋骨遒勁,只有四個字:「社稷無愧」。
謝燃看了很久,輕輕笑了。
他想,論社稷,我自以為為國為民,卻反而自作聰明,打亂制衡,導致如今君王暴虐專制,民不聊生;
論無愧,我出身不祥、害父害母,自己都覺得自己噁心,我又對得起誰?
——要是自盡在這匾額下,倒可能反而能全個孝義之名。
這念頭閃過時,謝燃驀然抽出佩劍,橫在頸上。
若是刀鋒一轉,便是血濺三尺!
偏偏也就在這時,有人推開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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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君子死社稷
先定軍侯與長公主死的蹊蹺,朝中幾乎無人敢祭,謝家門客也早跑了乾淨,偌大宅邸如今破落荒涼,除了謝燃自己和管家僕役,只客房裡有時會多住一人。
趙潯。
從那日定軍侯府滅門後,他與謝燃之間似乎又多了層道不明的微妙聯繫。
在某種奇異的默契下,雖然謝燃也只比趙潯大五歲,甚至還沒及冠,卻真的將「老師」這個稱呼做了實,趙潯有時住在這裡學史,有時謝燃去趙潯那裡吃飯教棋。
門外的趙潯拿著本書,神情柔和帶笑,看起來原本只是來問課業的。
然後,他的目光凝在了謝燃脖頸上的劍。
祠堂中燃滿了長明燈,一滴燭淚靜靜地淌落。
謝燃握在劍柄上的手微微一緊,他的聲音比劍鋒還冷:「出去!這不關你的事。」
趙潯沒有出去,但他也不笑了。
這時他第一次在謝燃面前不再溫柔恭順。
這少年不笑時,忽然有種極其堅韌銳利的東西從這幅美艷精緻的皮相中浮了出來,幾乎攝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