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此時,又聽見寶書報說:「王妃來了。」
明先雪緩緩起身迎接,狐子七也一臉規矩地站在背後。
卻見王妃身穿素白,身後的銀翹也一身縞素,面容哀戚。
明先雪恭請王妃落座。
王妃全無平日盛氣凌人之勢,只是淡淡的,坐下後對明先雪說:「公子雪,你也坐吧。」
這是王妃第一次用這樣冷靜平和而不帶感情的語氣對明先雪說話,而稱呼也是令人足夠訝異的。
明先雪卻是尋常一樣,恭敬地問安。
須臾,寶書就把茶上了。
王妃低頭凝視著茶碗,輕輕敲了敲碗蓋,發出清脆的響聲。她轉頭看向明先雪,直言道:「我聽說,王爺將世子寶印賜予你,你卻拒而不受。」
明先雪聽得王妃這樣開門見山,便也坦率回答:「我本無襲爵之心。」
王妃聽到這話,臉上浮現出一陣又一陣的笑,一會兒似冷笑,一會兒似譏笑,一會兒卻似在哭了。她微微垂頭,說:「是啊,是啊,你從來沒有這樣的心的。」說著,王妃紅彤彤的眼睛幾乎要落淚,但又仿佛是因為最近已把眼淚哭幹了,只有鼻酸喉緊,再滴不出眼淚了。
明先雪卻對王妃道:「王妃,這話我原是不該說的,但我也得說一句,您萬莫珍重,切勿有輕生之念。」
銀翹聽到明先雪的話,驚訝之情溢於言表,隨後擔憂地望向王妃。
王妃也感到些許意外,她心中的確湧起輕生的念頭,然而這些日子裡,她一直強撐著精神操持世子的喪儀,未曾讓任何人察覺出她的異樣,甚至連貼身的銀翹都未曾發覺。卻沒想到,這深藏的心思竟被明先雪看了出來。
王妃卻冷冷道:「我並無這樣的想法,你不要胡說。」
明先雪也沒有戳穿,只說:「若沒有就是最好了。從大義論,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不該輕易損毀分毫,更別提輕生了。佛家有雲,人身難得,佛法難聞。還是愛惜己身,珍惜緣法才是正道。」
王妃聽他這樣滔滔不絕的講道理,心下騰起的煩厭幾乎現在臉上。
明先雪便把話鋒一轉:「若從私心論,就更不該了。」
王妃聽明先雪用大義凜然的語氣說私心,倒有些感興趣了,挑眉看著明先雪。
明先雪繼續道:「王爺把世子寶印給我,我雖不受,但他也明言,這寶印是不可能隨著世子下葬的,也就是說,他終是要找一個繼承人承襲世子之位。世子年紀輕輕就去了,並無留下子嗣。您若再有個三長兩短,王府里很快就會迎來新的女主人,到時候王爺嬌妻在側,兒女繞膝,王府便是一番新氣象。難道希望自己辛辛苦苦經營的一切,就這麼拱手讓人,看著別人坐享其成,自己卻化作一抔黃土,被世人遺忘嗎?」
王妃聽得這話,如被一記重錘擊中,久久不能言語。
明先雪毫不避諱地繼續道:「屆時不僅無人會尊敬您和世子,甚至連提起的時候恐怕都會在言語上有所加減,不知輕重,難免會添油加醋,各種難聽的言語只怕都會傳出來。您真的願意讓自己和世子的名聲在後世被如此糟蹋嗎?與其讓別人來編排您的人生,不如您自己堅強地活下去,守護您和世子的尊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