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無預料的話,寧嘉青驀地一怔。
聞珏語氣平淡,像是在訴說別人的故事:「其實一開始我沒辦法適應從正常人到殘疾人的轉變……尿液弄髒褲子,排泄物沾到床單都是常事,小事。更別說躺在病床上無法動彈那半年,難以忽視的尿路感染,大腿內側污穢感染生出褥瘡,流出惡臭的膿水半個月才結出痂。」
「然而當今社會無論是文學作品,還是熒幕戲劇。對待像我這樣無法自主生活的人時往往用一筆帶過的手法,展現人眼前的是正面得體的形象。生理上的羞愧,不堪和絕望,卻鮮少有人提起。」
寧嘉青欲言又止。
誠然如他所說,那場車禍以後,寧嘉青從未觸及過他生活的另一面。
能熟練地使用輪椅,正常日常起居,甚至有餘力照顧花花草草。除了癒合的手術刀口和布滿傷疤的雙腿,似乎和以前沒什麼不同。
好像只是一個,坐在輪椅上的正常人。
「我還算幸運,傷勢並未太重,脊髓損傷只影響了雙腿活動,腰部還能有感覺。並且也有足夠的金錢和精力,保證生活的品質。」聞珏抬眼,與後視鏡里的寧嘉青對視,「但隨著年齡的增長,身體狀況無法預測。可能再過個十年八年,損傷惡化,逐步感覺喪失、肌肉萎縮和大小便失禁等等,都會一一發生在我身上。」
紅燈變綠,車流緩緩流動。後面的車不耐煩地按著喇叭,刺耳的聲音迫使寧嘉青回過神。
他緊繃著下顎,左手用力地掛擋啟動車子,話有些蒼白:「不會的。」
聞珏搖頭,「相反這是醫學上的大概率事件。」
沉默片刻,他喊了聲寧嘉青的名字。
「你對我的感情,就像那枚櫸木。各種巧合賦予它特殊意義,使你被迫產生虛假依賴。忽略了它的本質是被召回的殘次品,也忽略了同它一樣的我。」
「僅僅是一位殘障人士。」
幾個字說得很輕,卻重重敲在寧嘉青的心上,泛起密密麻麻的癢。
癢得發疼,直鑽咽喉,疼得一個字也吐不出。
接到寧嘉青電話時,韋京年剛剛結束跨國視頻會議。對方CEO在南半球,不得不在凌晨工作。
「嘉青?」
低啞的聲音透過聽筒傳過來,「睡了嗎?」
「沒,剛結束工作。」
「公主睡了嗎?」
韋京年轉頭,看向沙發上睡得攤成一張餅的胖浣熊。是他養了四年的寵物,解救於動物倒賣集市,名字叫「公主」。特別喜歡寧嘉青,每次見他都要往身上鑽。
「怎麼了?」
「想跟你喝點。」
韋京年關上電腦,起身:「好,你在哪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