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重璋有几分心不在焉,笑问道:“河东产葡萄,酿酒却竟然不如河北檀州吗?”
“五兄竟不信我!”张献诚叫道,“五兄不知,十年前我在太原做过士曹参军。河东的酒,没有我不曾喝过的,桑落酒、竹叶酒、乾和酒……”
“十年前?”安重璋一怔,那该是天宝三载——张献诚的父亲张守珪被贬身死,正是开元末年的事情。
张献诚笑了笑:“不错。先父辞世后我服丧三年,在太原时,我才做官不久。”
安重璋无声地叹了口气,就见张献诚挥手命官妓们退下。
本州刺史在此,酒楼原就不会接待其他酒客,官妓们一走,室内陡然静了下来。灯烛明亮,光线洒落在张献诚的脸上。他的相貌在武将子弟中算得上平凡无奇、威仪不显,此时却隐隐露出些凛冽之意。
“若无安五兄,便无今日的献诚。”张献诚放下筷子,端起酒盏,一口饮尽残酒。
安重璋知道他语犹未尽,只含笑低头,望着盏中的酒液。一片殷红中,不断有极细小的气泡浮起,又悄然破裂。
“献诚不愿伤五兄。所以,五兄可否坦诚以待,让献诚知道,五兄此来河北,究竟是为了什么?”
安重璋眸光一闪,没有回答。
窗外不知谁家传来小儿夜啼声,张献诚侧耳,似乎在认真细听,口中则慢慢道:“安将军前番入朝时,为河北将士讨封赏。于是,河西节度使哥舒将军也请陛下为河西部将论功。五兄代哥舒将军入朝,既已讨到了加赏,为何不回河西,而是来了河北?”
安重璋放在身前的手微微一紧。在瞬息万变的战场上拼杀得来的经验告诉他,方才那一瞬间,张献诚动了杀机。
他收起笑意,看着张献诚的眼睛,轻声道:“安将军与哥舒将军不合,朝野皆知。哥舒将军就算想做什么,也不会遣我这个生长河西的人来,那也未免太过惹眼了。况且,我家虽世居河西,却并不是谁的私人。”
张献诚看了他半日,才道:“然则你此来河北,一路暗访城防、民情诸事,甚至深入蕃族部落,不是为了寻安将军的过错,伺机告发?”
过错,指的自然是谋逆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