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望著人來人往的街市,侄子侄女扯他的頭髮玩兒,他從沒哪一刻覺得那樣遺憾過。
後來他老媽又趕他去相親,滿臉不耐煩地翹著腿等在那兒,對面坐下來個人,白襯衫黑褲子,椅子旁邊靠了個墨綠色的畫板。陳老二激動得手都抖了,一方面覺得要保住氣勢,一方面又想要和人家套近乎,漲紅了臉哆嗦了半天憋出一句:「喂,還老子紅內褲。」
不出意料地被討厭了。
陳老二是什麼人,以前有人罵他鬼都難纏,他會因此放棄才有鬼叻。
可惜他沒什麼文化,又沒啥藝術細胞,人家衛衡都不愛理他。
以前陳家不夠富裕,養三個小孩養得捉襟見肘,那時候三兄弟他念書最差,比上不足比下更不足。每天看老媽去辦喜酒的地方給人幫廚,被煤煙燻得老咳嗽;弟弟天天挑燈夜讀就為了考保送能免學費,陳老二心裡悶悶的,第二天就鬧著要退學,還給他爸揍了一頓。出去給人家賣力氣,後來在社會上混啊混啊,就變成混混了。
人家衛衡聽蕭邦他聽嘻唰唰,人家衛衡看歌劇他看馮鞏,人家衛衡看醫書他看故事會。兩個人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他就是條破爛牛仔褲,哪裡配得上人家私人定製手工西服。
但這也不是放棄的理由,他現在也有錢了,叫小弟買了一車的世界名著,從「初中生必讀」開始看,一天看一點,沒幾年也看到「大學生必讀」了。後來他又買了名人畫家的傳記,他想,要是有一天能和衛衡在一塊兒,衛衡說起達文西拉斐爾梵谷之類的,他也不至於搭不上話。
只要衛衡有提過一個他沒聽說過的東西,他就暗暗記在心裡,回去就去找那個東西的資料和介紹。就憑著這股子傻勁,他在衛衡身邊轉悠了幾年,雖然沒啥進展,但好歹人不會把他當透明的了。
陳家女人比男人彪悍,所以陳家的大老爺們都是家務技能滿點,尤其做得一手好菜。想要抓牢一個男人,就要抓住男人的胃,這句話果然不錯,陳老二就靠著這個登堂入室。衛衡口味刁鑽,他們家不知請了多少廚子保姆,沒有呆得長的,反倒是陳老二每次摁衛衡家門鈴,衛衡不先開門,先問:「誰?」
陳老二就答:「蝦餃。」要不答:「米酒釀豆腐配竹筒飯。」
像對暗號似的,倒是沒被趕出來過。
陳老二也習慣了,衛衡對著他時表情總比平時少一半,像用冰雪雕成的似的,反而對著他弟弟還笑得多一點。這多少讓他有點嫉妒,但他看得出這兩人啥都沒有,他弟弟更是個愣子,心心眼眼只有他那個撿來的兒子,他兒子皺皺眉頭他都能緊張半天,哪裡還顧得上別人。
但最讓陳老二嫉妒的,另有其人。
也不知道什麼時候發現的,每到一個日子衛衡都會去一家老蛋糕店買蛋糕吃。那家店開得很久了,師傅是個眼花的老頭,舌頭也快失靈了,做出來的蛋糕齁甜齁甜的,陳老二偷偷去那家店買過,才吃了一口就吐出來。衛衡嘴那麼叼,卻每次都去那裡買,買回來把屋子裡的燈全關了,自己一個人坐客廳里點蠟燭,然後吃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