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裡,崔珣身披黑色鶴氅,正提筆在白麻紙上寫著奏疏,他此病來勢洶洶,才寫了幾個字,他便停下掩袖咳嗽一陣,咳完後, 他又平靜握起雀頭筆,繼續書寫著, 白瓷油燈暗黃光芒中,他提筆的手腕青色血管清晰可見, 伏案的身影更是形銷骨立,格外清瘦。
李楹靜靜的在書房外看著,此人這般嶙峋孱弱,根本無法想像到他也曾是天威軍的一員,也曾金戈鐵馬、馳騁疆場過,若換以前,她還會同情他,還會忍不住去想六年前在他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但是她的真心卻換來他無情的欺騙,她再也不會可憐他了。
崔珣忽然停了筆,他微微抬頭,待看到站在門外的李楹時,他先是怔了怔,然後冷淡道:「你怎麼又來了?」
既已被發現,李楹也不藏了,她深吸一口氣,走進書房:「崔珣,你應該認識一個,叫盛雲廷的人吧?」
崔珣手中的雀頭筆沒有握住,啪的一聲掉在了白麻紙上,濺起一片墨汁,他面上神色雖仍波瀾無驚,但是掉筆的動作卻泄露了他內心的驚濤駭浪,他望著李楹,一字一句道:「你,怎麼知道盛雲廷的?」
「我遇到他了。」李楹頓了頓:「他的魂魄。」
「他的魂魄,不是在枉死城嗎?」
「出了點意外,直到今日才被抓去枉死城。」李楹嘲弄:「崔珣,你不好奇出了點什麼意外嗎?還是說,你這個人,已經心狠到遺忘故友了?」
崔珣按在書案白麻紙的手指開始慢慢收緊,白麻紙在他手中逐漸變形,指尖已微微發白,他似乎並不敢問,他不想聽到那個答案,但最後,他還是問李楹:「到底發生了什麼?」
李楹沒有馬上告訴他,反而問出了在心中徘徊已久的疑問:「崔珣,你抓王燃犀,並不是想為我查案,你是為盛雲廷抓的她,是不是?」
崔珣沒有說話,那便是默認,李楹猜對了,她心中一時之間也說不上是什麼滋味,虧她還以為崔珣盡心盡力幫她研究案情,又冒著風險去抓王燃犀,卻沒想到從一開始,他抓王燃犀,就不是為了她。
她只覺心又冷上了幾分,對此人更加憤恨,她冷笑:「但看你病成這樣,想必是還沒來得及問出實情,王燃犀就被一把火燒死了,所以你才氣病了吧?」
崔珣依舊沒有說話,只是臉色愈發蒼白,李楹忍不住苦笑:「看來我又猜對了,那我該說點什麼?機關算盡一場空?」
面對李楹的諷刺,崔珣終於開了口,他語氣中竟帶著一絲哀求:「你我之間,是我對不起你,要殺要剮,悉聽尊便,但求你告訴我,雲廷他,到底發生了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