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他來說,晚香是他的救贖,是他的愛人,是他的菩薩,是他黑暗生命中唯一的光,可是他小心翼翼捧著的這束光,卻被太后像殺死一隻螻蟻一般,活活杖殺,這讓他如何不恨?
他要復仇,他要為晚香復仇,他是黔州苗蠻,懂得一些異鬼之術,他逃出宮去,以身飼養貓鬼,有所成後,他又設法弄來太后衣物,本來他離成功只有一步之遙,奈何還是功虧一簣。
這個復仇,他籌劃了整整二十九年,蜉蝣終於撼動大樹,但如今失敗,他再沒有第二次機會了。
蔣良手指撫摸著晚香墓碑,濁淚緩緩而下,李楹看到無數白光從他身體中飛出,那是蔣良破碎的魂魄,等白光散盡,他就會魂飛魄散,但是蔣良面上並無驚懼神色,只是充滿無盡眷戀的看著墓碑上寫著的「晚香」二字,他並不害怕魂飛魄散,他只害怕,再也見不到晚香了。
白光在迅速消散,光芒越來越微弱,蔣良撫摸晚香墓碑的手也慢慢垂下,李楹忽覺得眼中有些酸澀,她吸了吸鼻子,似是下定某種決心般,走上前去,取下自己脖子上掛著的佛骨舍利,然後蹲下身子,將佛骨舍利塞到蔣良的手中。
佛骨舍利發出耀眼五彩光芒,融入蔣良血肉之中,蔣良本在迅速散去的魂魄慢慢重新凝聚,他渾黃的眼珠不解的看著李楹,他要殺李楹,李楹卻要救他?
李楹對他說道:「我知道,一個佛骨舍利換不來晚香的性命,但至少可以換得你不用魂飛魄散,下了地府後,你去找晚香吧,她應該等你很久了。」
蔣良嘴唇翕動,看嘴型似乎是想說「為何」二字,李楹道:「沒有為何,蔣良,你與阿娘誰對誰錯,我不想爭論,但身為阿娘的女兒,我承認我之前,的確十分憎惡你,甚至心中期盼著你早日伏誅,不要傷害到我阿娘,但是如今你被貓鬼反噬,行將就木,也沒有辦法做什麼了,我又何必去和一個快要死的人計較長短呢?而且你這二十九年來為了晚香過的非人非鬼,如今也落得人之將死的結局,我真覺得無論你做過什麼,這懲罰也夠了,我不想再憎惡你了。這佛舍利,對我而言,雖然珍貴,但並不是缺它不可,可對你而言,卻可以讓你不必魂飛魄散,可以讓你去和晚香團聚,我選擇將它給你。」
她頓了頓,又道:「蔣良,晚香在枉死城,而你是被貓鬼反噬而亡,應是進不了枉死城的,但你能二十九年如一日做一件事,我相信,下了地府後,你也定能打動固城王,讓他放你進去的,希望你能順利尋得晚香,和她再續前緣。」
蔣良眼中,慢慢流下淚來,他喉嚨說不出話來,但看向李楹的眼神,已不像之前一樣怨毒了,而是帶著一絲懇求,喉嚨發出嗬嗬聲,似乎是想說什麼,李楹心中不忍:「蔣良,你想說什麼?」
蔣良手指顫抖著,指向埋葬晚香的土堆,渾濁目中不停流著淚,李楹恍然大悟:「蔣良,你是不是,想和晚香合葬?」
蔣良眼角淚珠一滴一滴滾落到地上,胸膛急促地起伏著,他伏在地上,艱難的抬起頭,然後看向李楹,點了點頭。
李楹憐憫的看著渾身上下血跡斑斑的蔣良,他臨死之前,最後一個請求,還是想和晚香在一起,李楹回過頭,咬唇對崔珣道:「崔珣,可不可以將他的屍首,和晚香埋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