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還存著逃回大周的希望吧,假如他投降了突厥,回大周就會被以叛國罪論處,身首異處,他若還想回大周,就不能投降。」金禰攛掇道:「但倘若公主斷了他的希望,他就會不得不降。」
「怎麼斷了他的希望?」
「派人去被俘的大周百姓中,散布他投降突厥的流言,然後將這些百姓放回,讓他們將這個流言傳遍整個大周。」
阿史那兀朵若有所思,金禰又道:「公主知道漢朝的李陵嗎?」
「知道,他打仗很厲害,但是沒打過匈奴單于,被俘虜後,就投降了匈奴,還娶了匈奴公主。」
金禰頷首:「有人說,李陵當時是詐降,他想著有機會再逃回漢朝,不過之後,漢朝俘虜傳出一個流言,說李陵在幫突厥練兵,漢朝皇帝震怒,殺了他的母親妻子,這詐降就變成了真降。李陵終此一生,都一直留在匈奴,再也沒有回去過。」
「你的意思,只要散布流言,就能讓崔珣和李陵一樣,再也沒有辦法回去?」
金禰道:「漢人有一個詞,叫死節,就是用死來保住自己的名節,不管李陵是詐降還是真降,他都降了,漢朝上到官吏下到百姓都在罵他,隴西士人也以他為恥,罵名幾百年都未曾停止,與之對比的,是蘇武放了十九年羊都不投降匈奴,被百姓夾道歡迎,成為國之英雄,崔珣他,是存著做蘇武的心思呢。」
阿史那兀朵頓悟,她笑吟吟道:「他想做蘇武,我就偏不讓他做,我要讓他名聲敗壞,我要讓他除了突厥,天大地大,再無處可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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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史那兀朵說到做到,流言散布回了歌舞昇平的長安城,崔珣至此,污名滿身,而此時的他,仍然在大漠風沙,於阿史那兀朵的酷刑中苦苦支撐,他不知道,在他咬牙熬著一下又一下狠辣的鞭笞時,他已經成了博陵崔氏,乃至整個天威軍的恥辱。
可讓阿史那兀朵失望的是,就算她斬斷了崔珣的後路,崔珣卻依然,選擇不順從她。
阿史那兀朵不懂了,他到底在期待著什麼?他難道還在期待回大周?可所有人都放棄他了,所有人都將他視為貪生怕死的降將,所有人都在戳他脊梁骨罵他,在這種境況下,他居然還期盼回大周?
她百思不得其解,諸般手段用盡,她還是沒能讓他屈服,有的時候,她真的弄不懂崔珣,他不是博陵崔氏子嗎?不是生於珠翠養於綺羅嗎?為什麼一身骨頭比長於馬背的突厥漢子還要硬?但她既然弄不懂,索性就不去懂了,她只知道,她對他的興趣,並沒有隨著時間的流轉而消退,反而愈加濃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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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年大雪夜。
汗帳之中,又在舉行觥籌交錯的宴會,阿史那迦和她的父兄從汗帳中帶著醉意離開,但是阿史那迦的腳步,卻不由自主頓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