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珣緩緩閉上眼,他想起李楹曾經跟他說過的話。
她說:「阿耶是一個很好的父親。」
她還說:「我平生所願,只是希望阿耶阿娘能伴我長久,我們一家人能順遂平安罷了。」
但她口中很好的父親,卻為了天下,殺了她,她希望能伴父親長久,父親卻親手將她推入深淵。
崔珣只覺緊咬的牙關已有血腥氣傳來,他睜開眼,還抱有最後一絲期望,問道:「你叛逃去突厥,是不是因為先帝因為公主之死遷怒你,你才不得不逃離?」
金禰卻道:「不是。」
他道:「百騎司,就是先帝養的一條惡犬,正如察事廳,是太后養的一條惡犬一般,主人要惡犬咬誰,惡犬就會去咬誰,但惡犬咬多了人,引起了眾怒,主人便會將惡犬抽筋扒皮,以顯示自己的英明,我不甘心被抽筋扒皮,我也不想再當惡犬,但是,先帝早就防著我,我沒成功,所以不得不逃去突厥,這和永安公主並無干係。」
金禰說罷,忽笑了笑:「若真有干係,崔頌清怎麼還活得好好的?」
崔珣最後一絲期望也徹底破滅,他咬牙不語,只是將一張白麻紙扔到金禰面前:「寫!」
金禰愣住:「崔少卿,你還要我寫出來?你是真不怕死嗎?」
崔珣只是冷冷道:「你寫是不寫?」
金禰愣了半晌,忽哈哈道:「寫!自然寫!」
他唰唰將自己的供述寫了出來,然後放下筆,蓬頭垢面,撐著滿身傷口,望著穿著緋色官袍,顏色灼灼的崔珣,他笑道:「我金禰,當初任百騎司都尉,監控百官,人人畏懼,何等風光,卻沒成想,風光背後,早就註定了兔死狗烹的結局,無論如何掙扎,都改變不了,崔少卿,你任察事廳少卿,手中髒事做的不比我少,我勸你,及時行樂,免得有朝一日後悔莫及,這就當我這個前任百騎司都尉,對你這個現任察事廳少卿,最後一個忠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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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禰大笑寫下供狀後,就忽然跟想通了一般,他本來極為怕死,因為他做了太多惡事,他怕死後下地獄,但在崔珣手中,就跟在地獄沒啥兩樣,倒不如及早死了,也好過活受罪,至於那份供狀,他寫的極為詳細,猶如一道催命符一般,滿懷惡意的遞給了崔珣。
崔珣卻沒有將這份供狀帶入宮中,他只帶了涉及裴觀岳的部分,加上仵作林三、飛雲驛驛丞歐陽彥等人的供狀,一起呈給了太后,太后看後,說道:「人證物證俱在,這回裴觀岳抵賴不了。」
她又問崔珣:「望舒,你欲如何?」
崔珣道:「大周律令,誣告反坐,裴觀岳以死罪誣臣,自然也應以死罪論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