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御史稟報導:「稟太后,聖人,盛阿蠻作為沈國公的妾室,以妾告夫,臣以為,若傳出去,有傷風化,應將盛阿蠻送回嶺南,由沈國公嚴加看管。」
眾臣紛紛附和,崔頌清略略皺了皺眉,沈闕是盧裕民一黨,他本應趁此機會讓沈闕死無葬身之地,但他抬眸看向珠簾後的太后,群臣議論紛紛,可太后始終不發一言,當初沈闕牽涉貓鬼一案,本應處死,沒想到靠著沈國夫人死前做的一雙雲頭鞋,還是讓沈闕保住了性命,太后到底還是顧念姐妹親情。
崔頌清尋思片刻,橫豎沈闕已經被流放,而且聽說心氣全消,也形同盧黨的一個廢子了,沒必要為了一個盛阿蠻同時惹惱太后和聖人。
崔頌清冷酷權衡後,就也不發一言,崔黨見狀,於是也贊同將阿蠻送回嶺南,間或有幾個清流御史憤憤不平表示應將沈闕鎖拿來長安,但奈何人微言輕,都被隆興帝忽略了。
隆興帝清咳一聲,本想發布敕令,將阿蠻押回嶺南,但見崔珣手執象牙笏板,從群臣中出列,不卑不亢拱手道:「稟太后,聖人,臣以為,不應將盛阿蠻送回嶺南。」
眾臣齊刷刷看向崔珣,崔珣長身而立,美如珠玉,但一張口,卻是句句誅心之語:「堯舜之時,就有敢諫之鼓,民有冤屈者,皆可撾鼓上言,自堯舜至今,已有數千年,千年間,歷代宮門皆設登聞鼓,難道在大周,這登聞鼓,就形同虛設嗎?」
他話音剛落,盧黨一大臣就駁斥道:「崔少卿,你是與沈闕有私仇,所以才這般說,但在朝堂之上,大家都是臣子,應一心為公,而不是為了私怨借題發揮。」
崔珣不由冷笑一聲,他環顧朝堂,看著一張張道貌岸然的嘴臉,只覺可笑至極,這裡面的每個人,除了方才那幾個清流,哪一個是一心為公了?又有哪一個,不是為了自己的私利暗中盤算?
一個個扯什麼妾不該告夫,又有誰,關心阿蠻被亂刀砍死的兄長盛雲廷?
他望著方才駁斥他的大臣,徐徐道:「江司業,我正是一心為公,所以才主張不將盛阿蠻送回嶺南,若將其送回,天下人都會知道,大周的登聞鼓,就是一個名存實亡之物,敢問江司業,你是想讓百姓寒心,還是想讓番邦恥笑聖人不但不如堯舜,還不如歷代先主?」
這罪名一扣,江司業瞬間張口結舌,他慌忙向臉色鐵青的隆興帝拱手道:「聖人,臣絕無此意。」
盧裕民慍怒不已,他出列道:「崔少卿,盛阿蠻以妾告夫,當屬大逆不道,這等刁婦,將其送回夫家,嚴加管教,有何不妥?」
崔珣嗤了聲:「盧相公,敢問大周律令哪一條,說不準以妾告夫?若妾告夫就是刁婦,那倘若夫謀反,妾告發,那這妾到底屬於烈女呢,還是屬於刁婦?」
盧裕民一愣,崔珣繼續道:「既然大周律令沒有規定,妾不准告夫,那盛阿蠻自然可以敲響登聞鼓,至於她越級上告和妾告夫的罪過,待她產子之後,按律再行笞刑和徒刑便是,這般處理,百姓也會稱頌聖人寬仁,盛阿蠻更應感恩戴德,可若以妾不該告夫的莫須有罪名將她押回,非但盛阿蠻不服,百姓更會不服。盧相公,恕我直言,你這是要陷聖人於不義。」
他句句說起來,好像都是為了聖人著想,盧裕民一時之間,竟無言以對,他無言之後,又有盧黨出來與崔珣相辯,更有甚者,說他是和阿蠻有舊,所以才為她說話,被崔珣譏諷為拿坊間艷事渾水摸魚,其餘人等,崔珣都引經據典,將大周律令一條條擺出來,全部駁斥了去。
最後,崔珣說道:「法者,天子所與天下公共也,大周設登聞鼓,便是讓百姓鳴冤,無論她是一個教坊樂姬,還是一個卑微妾室,她都有敲響登聞鼓的資格,臣懇請太后與聖人,莫因沈闕一人,讓大周登聞鼓自此不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