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楹怔了下,她下意識想說「恨」,但是,她原本是個久居深宮,不知人間疾苦的小公主,此出長安,卻讓她看到了另一個人間,當見到牛家村二百二十人,因為沒有對前路的希望,而選擇聽信靈虛山人,飲下聖水而亡,她又隱隱,有些理解她阿耶了,大周的選官制度已經爛透了,再不改,亡國滅種,就在朝夕。
可,她雖隱隱理解阿耶,卻並不代表她能夠釋懷,她咬著唇,低聲道:「我……我還是恨他……」
計青陽嘆了一口氣:「其實,公主可以不那麼恨先帝。」
李楹不解的看著他,計青陽道:「先帝雖然要殺了公主,但在最後一刻,卻停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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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昌二十年,十月初六,夜。
神龍殿中,藥香瀰漫,太昌帝閉門養病,連最寵愛的姜貴妃也沒有召見。
流水般的奏疏遞到神龍殿,諸多國家大事都等著太昌帝硃批決斷,然而主宰萬人性命的帝王此時卻枯倚在病榻之上,手上的奏疏連一頁都沒有看完,直到白釉龍紋燭台的燈油點完,宮人再添燈油時,他才乍然醒覺。
他看向忽明忽滅的燈火,忽然俯身,喉嚨吐出一口鮮血。
鮮血浸在烏木地板上,紅的驚人。
殿中宮人嚇得六神無主,有奔去喚太醫的,有跪在太昌帝腳下瑟瑟發抖的,哭號的內常侍扶住差點掉下病榻的太昌帝,卻被太昌帝死死抓住手背,太昌帝從牙縫擠出四個字:「叫金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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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禰連滾帶爬的來了,太昌帝久病之下,臉頰枯瘦的驚人,毫無昔日英武之氣,金禰跪在地上,大氣都不敢出一聲,太昌帝卻喚他過來一些,他戰戰兢兢爬到病榻前,太昌帝揪住他的衣領:「你派去殺明月珠的人呢?」
金禰牙齒都在打戰:「正跟……跟著公主……」
「命他回來!」太昌帝眼睛猩紅到如同瘋魔:「若明月珠出事,朕就剮了你!」
金禰嚇到魂飛魄散,他連忙叩首,答了聲:「諾。」
望著金禰倉惶飛奔的背影,太昌帝頹然倒在病榻上,他望著殿頂繪著的五爪金龍,慢慢閉上眼睛,嘴裡還喃喃道:「會有其他辦法的,有其他辦法的……」
他固然是天下人之父,但,更是一個深愛自己女兒的父親,殺女之痛,錐心刺骨,他實在無法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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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昌帝在最後時刻,驟然反悔,金禰自然趕忙命人去通知計青陽,而此時,計青陽已經跟著李楹,來到荷花池,他從飛鴿傳書得知王團兒臨陣逃跑,按照計劃,他應該將李楹推入荷花池溺死,再嫁禍給駙馬鄭筠。
但他斷不會按照計劃行事的。
他要帶走李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