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珣望著李楹澄澈雙眸,他心中一陣暖流涌了上來,他點頭道:「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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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威軍的案子,推進的很快,未過一月,就審理完畢,首惡裴觀岳和沈闕,被判剮刑,其餘從犯,都判處斬刑,行刑的那一日,阿蠻和何十三等天威軍家眷,抱著各自家人的牌位,於刑台下觀看,就如同天威軍親眼見到害自己的人得到報應,只是,儘管如此,死去的人,還是再也回不來了。
隆興帝也下了罪己詔,自責自己失察之過,誤信了奸臣,害了良將,以及六州百姓,詔書中,他下令歸還抄沒的天威軍家產,允許他們下葬,並厚加撫恤,又命各級官府妥善照顧他們家人,詔書的最後,寫道:「賊臣誤國,罪在朕躬,朕實不君,甚愧矣,唯有省前非,用正人,舉賢才,開言路,保疆土,以贖朕罪。望今後天下災禍,盡移朕身,勿傷百姓安寧。」
這份罪己詔,還是有周一朝以來,第一份罪己詔,大周以忠孝立國,忠君孝悌的思想已經刻入每個人的骨子裡,突見君父下罪己詔,天下莫不驚愕,時人這般形容天下人的反應:「群臣垂淚」、「百姓涕零」、「士卒皆泣」,四方人心,盡歸大明宮。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計青陽通知了郭勤威的家人,讓其將頭顱從西明寺取出下葬,取出當日,朝廷特派京兆尹薛萬轍陪同郭勤威之子郭旭,一同入寺,隆興帝自覺有罪,不願踏入西明寺,而是率百官於寺外守候,長安百姓也圍觀者眾,皆對隆興帝的賢明和郭勤威的氣節感嘆不已,郭旭從佛殿抱著木匣出來的時候,眼含熱淚,他自落雁嶺一事後,就因其父之罪,被流放至磧西,磧西是比嶺南還要偏遠的地方,延袤千里,寸草不生,二十來歲的人,被摧殘的如同年過四旬一般,若非崔珣派人遠赴磧西暗中照料,只怕他早已命喪當地了。
薛萬轍自得知郭勤威頭顱被做成酒器後,就流淚不止,他嘆道:「聖人已賜皇陵餘地,許郭帥陪葬帝陵的殊榮,令九品以上官員都去送葬,也算是對郭帥的告慰了。」
郭旭卻遲疑了下,他雖有個虎父,但自身本事甚是平庸,他不喜武藝,讀書也屢試不中,郭勤威鐵面無私,不願向太后祈求官爵,所以他一直是個布衣之身,在老家務農奉養祖母和母親,郭勤威做安西都護府副都護的時候,他沒有得到半點好處,郭勤威兵敗自刎後,他卻被連累流放,饒是如此,他仍然對這個父親沒有半點怨言,反而極為尊敬,他道:「我父能陪葬帝陵,實屬皇恩浩蕩,只是,薛兆尹,能否幫我向聖人諫言,讓聖人收回這個命令?」
薛萬轍怔了一怔:「為何?」
「父親最想葬的地方,應該是落雁嶺。」郭旭道:「那裡有他視若親子的五萬天威軍,他們中的有些人已經沒有親人了,只能葬在落雁嶺,父親定然不想離棄他任何一個士卒。」
薛萬轍聞言,不由道:「可是,陪葬帝陵,是文臣將相,自古以來,莫大的殊榮啊,且大周規定,父祖陪葬,子孫欲來從葬者,亦宜聽允,你父親陪葬帝陵後,你,還有你的兒子,都可以陪葬帝陵,這是你,還有你整個家族的榮耀,你真的不想要嗎?」
郭旭搖了搖頭:「一個將軍,是不會放棄他的士兵的。父親是最好的將軍,我是他的兒子,我怎麼可以為了貪圖殊榮,就不顧他的心愿呢?我死之後,葬在家鄉也是葬,葬在帝陵也是葬,我不在乎,我只希望父親的心愿,能夠達成。」
「但,落雁嶺還在突厥鐵蹄之下,你沒有辦法將你父親葬入落雁嶺。」
「大周兵強馬壯,又剷除了奸佞,我相信,總有一日,落雁嶺會回到大周手中的,我會將父親頭顱先葬在家鄉,待王師北定之時,再遷葬到落雁嶺,與父親屍身合葬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