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話音落下,群臣均都變了神色,不是為最大得利者那句,而是前面那段。
大周提倡母慈子孝,聖人和太后,自然要為百姓楷模,但大明宮中,這對至高無上的母子,爭奪權力、互相算計的腌臢醜事,就被崔珣毫不留情地說出,即使這腌臢醜事,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但是,從沒有人,敢當著這對母子的面說。
珠簾後的太后,憤怒到攥緊手指,隆興帝更是漲紅了臉,太后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豎子!放肆!」
隆興帝也憤恨斥道:「崔珣!你簡直……大逆不道!」
崔珣一笑:「道出實情,便是大逆不道麼?天威軍一案已過六年,這六年,聖人難道不是在和太后明爭暗鬥麼?若不是,盧黨是怎麼來的?崔黨是怎麼來的?太昌新政推行,又為何困難重重?商人不能科舉,考卷不能糊名?難道捂住眼睛,堵住耳朵,說太后和聖人母慈子孝,太后與聖人就真的母慈子孝了?聖人可以挖去臣的眼睛,藥聾臣的耳朵,但挖不去天下人的眼睛,藥不聾天下人的耳朵。」
他句句擲地有聲,太后與隆興帝也不知如何反駁,因為到底是不是母慈子孝,他們心中,比誰都要清楚。
隆興帝氣到發抖,他勉強道:「朕與太后的母子之情,不屑與你爭論,但你說朕是天威軍一案的最大得利者,你是何用意?難不成就因為朕被盧裕民等人蒙蔽,誤信奸佞,你就要把此案算到朕的頭上?簡直荒謬!」
隆興帝極力否認,崔珣倒也不急,他只是道:「聖人,當真是被蒙蔽?當真對盧裕民行徑,一概不知麼?」
「朕當然不知!」
崔珣從懷中,掏出一頁保存完好的白麻紙,展示於群臣面前:「這是隆興十四年,九月初二的起居注,是黃門侍郎王暄,冒死從史館取出,裡面記載了這樣一件事,聖人大婚,大赦天下,減免賦稅,百姓感念聖人恩德,青州百姓,自發前往聖雪峰,取山頂積雪,采崖邊雪蓮,釀得一壇雪蓮酒,進貢給聖人,以賀聖人新婚之喜,聖人得到此酒,龍心大悅,飲下三杯後,微醺,說道:『這等美酒,可惜以後喝不到了。』」
隆興帝的神色,漸漸變的驚惶,崔珣又道:「聖人隨口一語,被當時起居郎記下,起居郎並未放在心上,而此事太小,聖人酒醒之後,也並不記得,偏偏大周起居注,即使是君王也不能觀看,況且籍書浩如煙海,謹小慎微如盧裕民,也沒有關注到這記敘,因此這頁記錄,就一直留在史館之中,直到最近黃門侍郎王暄奉命修史,王暄心細如髮,看到此頁,頓起疑慮,青州陷落,是十一月的事,試問聖人,如何未卜先知,得知從今以後,再也喝不到青州美酒?」
隆興帝臉色驟變,崔珣徐徐道:「除非,聖人早就知曉,青州即將落入突厥之手,所以青州的聖雪峰,再也去不了了,青州的雪蓮花,再也摘不到了,只可嘆,青州百姓高高興興,冒著危險,心甘情願去登峰採蓮,只為賀君父大婚,卻萬萬沒有想到,他們的君父,正在盤算著將他們送給突厥,盤算著讓突厥鐵蹄,去踐踏他們的土地,屠殺他們的兒女,盤算著用他們的性命,去爭奪親政的權力,那一壇雪蓮酒,何止是酒,更是青州百姓的血與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