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將軍年逾花甲,精神依舊矍鑠,渾身散發屬於上位者的不怒自威的氣勢,與祁雲嵐記憶中的枯瘦老頭已經全然不似一人。
此刻他端著一盞茶,面無表情地坐在廳堂正中央,身旁則坐了一眾下屬與守衛。
一群人爭得面紅耳赤,似在討論什麼了不得的大事,可在看見祁雲嵐的一剎那,黃信的神色就變了。手中的茶杯碰上桌面,發出一聲脆響,他從座椅上站起來,怔怔打量祁雲嵐,其餘人見狀,亦止住了話頭,一時間,碩大的廳堂里落針可聞。
屈藏使了個眼色,余者紛紛退出廳堂,守衛關了門,屋裡只剩下黃信、祁雲嵐和屈藏。
黃信大步走到祁雲嵐的面前,大手握住他的肩膀,朗聲笑道:「哈哈哈……好!好!好!好啊,七年不見,雲嵐已經長成一個真正的男子漢啦!」說這話時,他眼神明亮,餓極了的狼看兔子一般,閃爍著令人不安的光芒。
似乎七年前就是如此。
只是,七年前,他身陷囹圄十餘年,鬚髮半百,形容枯槁,仿佛命不久矣,於是那點光芒便似原野上的最後一絲星火一般,雖明亮,卻也耗盡了人心頭的最後一滴鮮血,很快消逝。
而現如今,他重獲自由又手握大權,翻手為雲覆手為雨,意氣風發,盡享數十萬人的擁戴,於是那眼神里令人不安的意味便顯得愈發濃重,祁雲嵐不禁聯想到一頭野心勃勃蓄勢待發的狼王,終於等來屬於自己的那股東風……
祁雲嵐強自按捺下心中的不安,笑著與他寒暄了幾句,然後直奔主題道:「不知道黃將軍特地派人把我喊過來,是有什麼要緊事情需要吩咐?」
「你我叔侄二人,說什麼吩咐不吩咐的。」黃信聞言呵呵笑了笑,普普通通的老人家一般,輕輕拍了拍祁雲嵐的肩膀,然後道:「七年前離開臨州時,我本想帶上你,可那時候,唉……」
端起手邊的茶杯,卻不喝,只道:「……那時候我前路未知,自顧不暇,帶上你恐怕也只會連累你跟我吃苦,倒不如把你留給呂施……況且他也向我允諾了,無論發生什麼,定會護你周全,我才放心離開,誰能想到,唉……罷了,罷了,他們落霞山莊待我們也算是仁至義盡了,只是這些年來,每每想到你小小年紀,獨自漂泊在外,無一無靠的,我這心裡就懊悔得不行……嗐,這些事情不說也罷,不說也罷,好在你現在人已經回來了,接下來就安心住在府中罷,放心,以後只要你黃叔叔尚有一口氣在,就不會讓任何人把你欺負了去,至於那些欺負過你的人,哼,黃叔叔就算掘地三尺,也會一個個地把他們揪出來!」
他這一番話說得剖心剖肺,言辭懇切,情真意切,祁雲嵐卻聽得皺起了眉頭,什麼叫……「他們」落霞山莊待「我們」也算是仁至義盡了?
他沒有掩飾自己的疑惑,黃信自然一眼瞧出,他似真似假地輕嘆一口氣,搖頭道:「嗐,你瞧瞧我,年紀大了,竟然忘了最要緊的事情,走,雲嵐,黃叔叔帶你去見一個人——」***黃信要帶祁雲嵐見的,不是旁人,正是二十多年前,聲名鼎赫,卻因一樁撲朔迷離的謀反案而遭滅門的羅時平,羅將軍。
祁雲嵐出生時,這位將軍已經罹難了,所以關於這位將軍的消息,他都是從旁人口中聽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