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室闃靜,御醫正給榻上的人看傷。
王頤這些天羞愧地不行,那日自己無用,沒幫上衛陵半點忙,反倒讓他先跑了,單留下衛陵對付那些惡狼,才會受重傷,昏睡不醒,弄得衛家上下不得安生。
父親當日從司天監回來,聽說此事,指著他轉圈唉聲:「你知不知道你和那個三小子一道,他出事了,你反倒好好的,讓衛家的人怎麼想?」
母親則哭道:「那也不是頤兒的錯啊,他要留下,說不准早餵狼了,還能好端端在這裡。更何況是衛陵讓他先走的,後頭要沒頤兒叫人,那人早流干血沒了。」
父親母親爭論厲害,他聽著難受。
越到後頭,衛陵遲遲不醒,他更是擔心地徹夜不眠,甚至起卦占算,得見結果,才不斷安慰自己人會醒的。
這會終於得見人睜眼,王頤徹底放心下來,不由對衛陵笑了笑。
衛陵避著御醫上藥的動作,伸臂指桌旁的圓凳,道:「你先坐,等我頭上的藥上好了。」
王頤點頭坐下了。
心上的石頭落地,又是這樣的靜,落入眼裡的東西就多。
這是他第三回來破空苑。
第一次還是在六月,來探望衛陵手臂上的傷,只在院外那棵梨花樹下。第二次是在十日前,當時哄鬧慌張的一群人,將重傷的衛陵送來,他被擠後在廳外。
這還是第一次進到起居的室內,也看到了裡面的陳設。
他都還沒有環顧,就先被靠牆的博古架吸引目光,高及九尺多,粗略有五六十格,大小形狀不一,錯落分布,幾乎被塞滿了。除去一隻銀葫蘆、海藍寶碧璽玻璃杯、雕透花象牙套球和兩隻長頸瓷瓶,其餘格子大多放的玉石。
從下至上,王頤只認出青田、壽山、靈璧和宣州白石。有些材質透亮瑩潤,一看便是價貴的。還有半數看不出價,像是隨地哪裡撿來的,都勝在造型奇特。
再往上,卻是已經雕刻好的擺件。
或玉或石雕的蟾蜍、蟬、雀、蟢蛛,還有一寬長格子裡,有一套五隻的玉螳螂,形態各異,有一隻四仰八叉的龜反倒背,被隨手放在裡面。
至於剩下的格子,堆雜著各色木料。最頂上還有七八卷木簡書籍,夾帶支竹笛,全擁擠在一格。
博古架的左側,是一方鐵梨木翹頭案,上面無規無矩地散放木料鐵片和刻刀。黃花梨嵌玉的筆架上,孤零零地掛著一支湖筆。徽硯和半開的拜匣旁側,是本被翻地舊黃的書,早沒了封皮。
照理,書案這類應該放在書房,而非寢房。
王頤由著這張案再看過去,
後面箱櫃的蘭錡上架著兩把刀,一是雁翎,一是唐橫。右側有兩把形制不同的弓弩。
鎮國公府以軍功傳家,有這些再正常不過。
在旁側,是一捧奇形怪狀的木頭,好似和桌上的同屬一種,已是被刻的,卻看不出是什麼,凌亂不堪地堆在一起。
整間屋的擺設都是隨意的。
王頤還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屋子,不管是他的,還是他曾去過的親友家裡,就沒這樣的。即使自己不愛收拾,也還有丫鬟幫著,不會這樣雜亂。
卻在這亂里,王頤忍不住看過去,有許多他沒見過的玩意,可很快,他就僵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