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餛飩吃完,少年給了一整兩的銀子,老婆子為難地翻找著所有的銅板,湊出來給余錢。
「你家的餛飩好吃,就不用找了,我也不想揣著銅板叮噹地走路。」
話落,就走去牽馬,翻身上去,往遠處去了。
可那時苗匠人分明瞧見他是有碎銀子的,不必給那一兩。
後來又在那個餛飩攤子遇見過幾回,每回都是不要蔥,走後給一兩銀子。
一次偶然,苗匠人得知了他的身份,原是鎮國公的第三子,那個滿京逍遙玩樂的常客。
好一段日子,他沒再見過衛三子,直到聽說了鎮國世子被圍困黃源府戰死,跟著國公病逝北疆。接二連三的喪事,出殯時十里長街,人山人海,鋪天的雪白紙錢,和哀哭嚎聲。
衛三子一身白麻,頭纏白巾,默低著頭,捧著靈牌在最前頭。
自那之後,苗匠人再聽說衛三子,已換了身份。
鎮國公府已是他主家,衛家軍也交到他手上,北疆防線賴其駐守抗敵,他有了另一個名頭,衛提督。
大致兩年後,上元的彩燈還未摘完,就傳出衛提督吞沒軍田的事。
苗匠人聽人義憤填膺地辱罵,一耳朵過去,並不大信,雖天子腳下,比及他地,能更快得知些消息,但朝廷的水可混著呢,那些大官斗地你死我活,哪知道背後真相什麼樣子。
便在之後兩日,苗匠人見到了衛提督。
天未亮,攤子才點爐子生火。
他一身玄服,外披大氅,在細雪裡,獨自一人牽馬走來。
他還未開口。
「衛大人,小的知道,一大碗肉餛飩,不加蔥!」
苗匠人看見衛提督僵冷的臉上笑了下,又很快斂淡下去。
攤子只有一人在忙碌了。
衛提督問:「你奶奶呢?」
聲音沒從前的清懶,變得沉了,有些啞。
已然撐起一個攤子的年輕男人忙著煮餛飩,低頭道:「去年的時候,沒熬過冬天,去了。」
衛提督走時,年輕男人不收他的錢,笑著道:「您戍守邊疆,保家衛國,這碗餛飩,便當我請衛大人您的。」
苗匠人看見衛提督騎馬,消失在風雪裡。
那是苗匠人最後一次見到他了。
次年正月,全城戒嚴,無聲的硝煙瀰漫,不久後神瑞帝駕崩,新帝登基,改元光熙。
衛提督戰死北疆的消息傳回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