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由地,第無數次想到她及笄那日,他被她拒絕表白,前往秋獵的山林中,那些想好了、要回去問她、最終卻未曾出口的狂妄之言。
可笑的是,他以為她是喜歡他的,只是受困於身份,所以才沒有答應和他在一起。
但那又有什麼關係,只要她喜歡他,任何憂慮都不足為懼,他會去解決的。
不管是官職,還是前程仕途,他都願意去做那些枯燥乏味的事。
只要她願意嫁給他。
在腦子昏暈的脹疼里,衛陵看著不肯放開自己的人,鄭重地叫了她。
「表妹。」
一陣陣的痛意從緊絞的心臟湧上喉間,如是烈火灼燒,讓他幾近失聲。
「對不起。」
「那天,我不該那麼輕率地向你表白,更不該向你發脾氣。」
嗓子似是撕裂般的疼,跟著掉落的淚水,是連綿不絕的傾訴道歉。
「我不知道你曾經受了那麼多苦。」
在那日被野狼重傷滾落山坡,被另個人全然占據身體之後,只能屈居在一隅陰暗裡。
最初憤怒地想要奪回自己的身體,但魂魄力量弱小地,無法撼動一分那個強悍的人。
很快地,那個人的記憶如同漲潮的海水,奔湧進他的腦子中。
他終究得知了,自從見到表妹的第一面之後,做過的那些仿若真實的夢境,到底都是什麼。
僅僅是冰山一角,與她遭遇的所有相比。
更多的,一幕幕的前世畫面,從他的眼前似是流水般逝去。
從初見第一面、小瓊山梅林、除夕宮宴、上元游燈會、寒食春雨的丟失……
他醉酒漠視她的表白,她哭著轉身跑遠、她和一個叫許執的新科窮進士定親、兄長和父親接連逝於戰場、大嫂也一屍兩命去了……
投身北疆的戰爭,殘酷的攻伐之中。
是深夜孤燈下,孑然一人枯坐。面前的案上,是那一封封從京城送來的書信,也是那一封封無法從北疆送出的書信。
最終,是海東青飛送來的那封泣血之言。
「三表哥,快些回京,我們在等你。」
她在催促了。
回首萬里,大雪紛飛,是烽火硝煙的城池,和四處逃亡的百姓。
身側,是副將屬下的疊聲催促,棄城回京,援助太子。
可是,可是……
不等他從屍橫遍野、血流融冰的地獄場面回神,立即落入太子倒台、衛家被抄流放的震駭悲慟。
接著,他的眼中猝然失去一切色彩,再度陷入黑暗。
在那個暗無天日的困境中,是她在牢獄中的哭聲、是母親病逝前的囑託。
是她與傅元晉的歡好;
是她夜半的壓抑低泣、是她月事痛極欲死的求聲、是她寫信給那個負心人的商議、是她對著平安符的零星訴說……
是她和妹妹侄子他們歷盡艱辛,得以回京後,她的整日咳嗽。
夜間,那一聲聲的抽噎低哭:「娘」、「爹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