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朕最為忌憚的,是你的母族衛家。」
衛家當初不過破落軍戶,也是依靠他,才有了如今的朱紫高官、勛貴門第。
大燕數百年,衛曠是除去開國門閥之後,倚仗戰功被封公爵的武將。
他不得不忌憚,卻也不得不靠衛曠。
卻是自己大限將至,衛曠也眼盲重病,峽州那邊因傅元晉之死又起狀況,還要繼續靠衛曠的兒子穩住局勢。
如今,衛家還不能動。
但若任由其發展下去,必然會威脅到薛氏的延續。
「你記住,你姓薛,是朕的兒子,更是薛家的子孫。」
「要提防衛家,不要被你的母后左右。」
最後,皇帝如此提點即將繼位的太子。
良久,太子再次跪拜,言之鑿鑿一般地應允:「兒臣謹記在心。」
他不是不知,只是現在的他,離不開衛家。
皇帝知道,太子同樣知道。
所謂的軟弱,到底是偽裝,還是真實,並沒有那麼重要。只要當上了皇帝,遲早有一日,利慾薰心會讓人拋棄了軟弱這種東西。
神瑞帝在死去的最後一刻,是衛皇后陪伴在身邊。
他臉色蒼白地說起兩人從前在潛邸的記憶,胸口起伏不定,感慨道:「若是沒有你的哥哥,我們也不會有今日啊。」
今時今日,夫妻離心;過去舊年,恩愛美滿。
但衛皇后早已在日積月累的冷落中死了心,眼中掉了淚,心中卻是一片冷漠。
她伏在他身上哭,說還記得曾經的許諾。
兩人要不離不棄,生死與共。
在那一晚,他與哥哥進宮清君側前,他摟抱著她,對她說。
在神瑞帝駕崩前,衛皇后願以殘留的善念作陪,在殿外的淅瀝雨聲里,與他回憶過去。
*
雨停息下來時,恰是天亮。
卻仍黯淡,濃密的烏雲積聚在天上,久久不散,籠蓋著下方的京城。
自衛陵走後,曦珠睡得並不安穩,是被從東方傳來的敲鐘聲給驚醒的。
下床披衣,趿拉著鞋到窗前。
伸手推窗,在愈發明晰的聲音中,抬頭眺望鐘聲響起的地方。
烏壓壓的地界上,各處街道,五城兵馬司的人腰攜長刀,手持槍快步奔跑,呵令百姓商販迴避。
巨重的城門落下,唯剩一道小門可堪進出,驗合身份戶籍越發嚴格。
皇帝駕崩,天地縞素,京師戒嚴。
於晌午時,京城內收到禮部消息的各處寺廟,開始唱經,鳴鐘三萬下。
從午時至傍晚,未曾停息。
百官在官衙齋宿,王公大臣進宮哭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