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十年,他都把這些孩子給忘了,或者說,這些孩子把他給忘了。
曾經有過一段時間,他還挺受這些剛進仙門的孩子的喜歡。
大抵因為他是個凡人,身上還帶點菸火氣,這些還在換乳齒的孩子們仍記得塵世間的父母,私下總愛找他玩,看他編草,聽他唱歌、講民間故事,午後躺在他的懷裡曬太陽睡覺,在夢裡喃喃囈語:「娘親……爹爹……」
教習他們的師父抓住一次罰一次,都攔不住他們來找自己,最後黑著臉來警告他:「你自己不思進取便罷了,沒的帶壞了這些前程無量的孩子!他們與你不一樣,不是不可雕的朽木。」
澹臺蓮州只得好聲好氣地賠笑道歉。
轉了身,再等孩子們來找他玩時,他苦口婆心地督促要好好修煉,還能指點兩句。
孩子們的修煉進度好,師父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並不嚴苛阻攔他們,畢竟幾個小孩跟小貓兒似的,管也管不住,一個錯眼就溜不見了。
可等孩子們漸漸長大,自然而然地與他走遠了。
譬如他面前的這個小女孩,大名江嵐,等她長大,她將會是這一輩中最被寄予厚望的弟子。
再過兩年,他就會親耳聽見她說:「以前我是把他當成我的半個父母兄長,但我如今已堅定道心,那就得斬斷塵緣,哪還能再留戀凡塵。」
他沒說什麼,只是默默地走開了。
其他孩子也是如此。
自那以後,後來新入門的小孩子被他的樂聲引來,他要麼直接起身走人,要麼至多攀談一兩句話。
不咸不淡。止於禮儀。
他再也沒有跟哪個孩子要好過了。
難得被孩子們黏著,他還挺懷念的,誰能討厭乖巧可愛的小孩子呢?
澹臺蓮州摸摸小女孩的頭頂,說:「忘了與你說。那我現在告訴你了,我要離開崑崙了。」
小女孩淚盈於睫地問他:「哥哥,你為什麼要走?不走好不好?」
澹臺蓮州柔軟卻篤定地回:「我想走。」
他想到後來發生的事,生氣地故意揉了下小女孩的頭髮,揉亂了些,小女孩卻一點也不惱,依然用依戀的目光望著他,像是看著自己的兄長。
他想:
人世間本該這樣,吃飯講究七分飽,與人相處或許也是。
停在尚算美好的時光,將來想起這段緣分也不算虛妄。
澹臺蓮州想了想,把陶塤遞給小女孩,溫溫柔柔地說:「送你了。」
又贈其他兩個孩子別的禮物,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覺得對方拿到的玩意兒更好,嘟起小嘴。
原本應該是在六年後,小女孩長大,正式被授劍時,他惦念著浮萍般的些許情誼,悄悄送了這個陶塤給她作賀禮,混在許多禮物里,並不起眼。
不過,沒見她用過,他也從來沒聽見過崑崙山上響起陶塤的聲音。
小女孩為了接住陶塤,不得不鬆開拉他衣角的手,不知所措地用兩隻小手一起捧著陶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