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陽羽的腦海中閃過前幾日夜裡,好友睡不著,他問為什麼,小伙子嬉皮笑臉地說害怕。說完又嘆氣。
大抵因為這是自己的朋友,所以他瞧得格外認真。
那張臉用塵泥抹得髒兮兮的,一雙眼睛卻格外明亮,只瞧著前方,似是一團火在燃燒,又像是一支火箭,猝不及防地射過來,刺在他的胸口,將他迄今為止的世界觀都撕裂開來。
那是一雙眼神何其矛盾的眼睛。
如此恐懼,如此勇敢。
正因為凡人自知弱小,充滿了恐懼,所以能夠克服恐懼選擇戰鬥才顯得難以比擬地勇敢。
正因為是由血肉捏造、傷亡不可復生的凡人,所以以僅此一次的生命發起攻擊才顯得無與倫比地悲壯。
韓陽羽的視線模糊了一下,他摸了摸眼下,指尖沾著溫熱的液體。
是眼淚。
他不知自己是何時哭的。
那一剎那,百感交集。
這兩年來,諸多與凡人交往的畫面湧現在心頭。
被逐出師門之前,他曾說過那麼一句冷血無情的話,他說:凡人就像是雜草,死一些又有何干係,死完了,再長就是了。
是啊,凡人正是雜草,他們仍是脆弱的,而他卻不再有蔑視凡人的心了。
在他身邊。
澹臺蓮州劍未出鞘,遙遙虛指一下人群中某個方向,道:「谷勇在那兒,你不是說要去救他嗎?」
韓陽羽苦笑兩聲,卻說:「他何需我救?他從未討我相救,從未討天相救。」
接著又說了句什麼。
說罷,卻從樹上一躍而下,墜落般快,落地很穩,裹著一股紅塵滾滾的意氣,一頭扎進了軍隊之中,抽劍而出,劍芒驟亮,因穿著同一色的粗布衣裳,迅速地被淹沒在了人群里,與旁人並無二致。
澹臺蓮州聽見了他跳下去時自言自語地說了半句:「才明白……於天而言,我又何嘗不是個凡人。」
澹臺蓮州舉頭望去,半邊天空已被染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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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秋,未進冬,辛巳月。
自蒙昧開天以來,天地間妖魔橫行,民墜塗炭,仙以不令萬載。至聖王既出,曰,天錫昭國以勇智,茲率剿妖於西巢,而獲大勝利,表正萬邦,凡世天下始以終其數千年之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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崑崙。
紫微殿內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