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僳輕聲道謝,輕傷初愈,提不起什麼氣力,又或者,他是被這接連的兩場戰敗給折騰得沒什麼心氣了。
在西北密林的那場遭遇讓他驚慌至今,現在晚上有什麼風吹草動他就會被驚醒,有時夜裡夢見,他雖知道只是做夢,卻總是無法掙脫,睡著比不睡還要更痛苦。
這時候,他忽然無比深刻地明白,為什麼昭太子去家離國之時,要將心腹重地交給區區數百碎月城老兵。
他完全無法想像,被困在碎月城三十年、每天都在過這種與妖魔相鬥的老兵得有多麼堅毅勇敢。
雖然獲救,周僳作為將領,還是被兩個小兵給專門看守了起來。
半作圈禁,等待太子的發落。
而且每天都有投效了昭太子的幽國人過來對他勸降。
其中有一個姓鐘的,他曾見過面,也是個幽國世家子弟,曾經與公孫將軍一起被困在荒城五六年。
獲救之後回過幽國,以他所見,是個厲害的武將,但是沒過多久卻不知所蹤了。
原來是跑來了昭太子這裡,不光如此,看其身上所穿的甲冑,多半也是個將領。
鍾衛尉勸他說:「楊老將軍當時還曾贊過你的布置不錯,我看,你不如一起投入昭太子的麾下。」
周僳苦笑:「我還能投嗎?我與昭太子有殺兄覆族之仇,就算是我敢投,昭太子敢收嗎?他就不怕把一條毒蛇揣在懷裡,隨時咬他一口嗎?」
鍾衛尉說:「當年我們這些人在荒城的時候,許多人也是這樣想的吧,明明在妖魔的爪牙下都不保朝夕了,還要分你我是哪國人。最後,還是昭太子告訴我們,先別管我們是哪國人,既然大家在一起,說著互相能聽懂的話,那就都是同樣的凡人。這段話,今日我贈給你。太子心懷大度,未必不能容你。」
周僳心情複雜,既不敢信,也不能信,他又說:「太子手下,賢才無數,哪裡輪得到我的位置?就算要我,想必也是……」
——想必也是要我去攻打幽國吧?
後半句話實在是難以啟齒,他說不出口。
鍾衛尉不解:「你能投慶國,卻不能投昭國嗎?往上算,諸國今日你打我,明日我打你,誰與誰之間沒有國讎家恨?
「你投不投,其實與我無關,不過是我看在你我有幾分親戚關係,心生惻隱,想要為你尋一條生路罷了,無論你信還是不信都是你的事,你若願意,就有機會活下來,你若是不願意,到時候我也會給你收屍,來日等我們攻下幽國,我會將你葬在你兄長身邊。」
周僳猶猶豫豫地說:「請讓我再想想,多謝鍾叔。」
鍾衛尉道:「你可得趕快想好,聽說明天慶太子就要被押送到這裡了,到時候處置過慶太子,接下去肯定是你,無論如何,昭太子不可能放你全須全尾地離開。」
忽然聽聞慶太子被捕的消息,周僳心神巨震,他來到昭太子軍營之後就一直被圈禁在方寸之地,壓根沒辦法也沒時機跟外界接觸,對此全然不知。
突然聽說,周僳眼前一黑,他甚是不理解,脫口而出:「不應該啊,慶太子所在之地,離昭太子甚遠,昭太子還前來救我們了,慶軍有那麼多士兵,糧草充足,你們是派出了誰攻潰慶軍的?孟白乙嗎?」
鍾衛尉哈哈一笑:「你說對了一半,迎戰慶太子的的確是孟將軍,不過並不是我們進攻慶軍,而是慶軍想要趁太子不在突襲昭軍打下的城池,結果被孟將軍瓮中捉鱉,就地生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