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之後,裴河宴正式邁入佛門,成了俗家弟子。
而三年期滿後,老夫人托信說自己病重,並感激過雲法師能將小河宴教養得如此之好。她隻字不提要帶小河宴回去的話,像是全然忘記了當年自己是怎麼說的。
或許是出於愧疚,老夫人連續給梵音寺添了十幾年香火,並供養寺內尊師修行,直到她去世的那一年。
裴河宴九歲那年,塵緣斷盡。
老夫人去世那年,他與家族之間那根懸懸的細絲也徹底崩裂。
跪香這兩日,他將自己的人生從頭到尾看了一遍。六歲的,九歲的,二十歲的,三十歲的。
了了來之前,他剛剛回憶完這堪稱前半生的他的人生。
裴河宴握著她的手腕沒鬆開,他要說的話也不長,幾句就好。
「我今天跪在這,是因為我對你動了心,所以犯了戒,該受罰。」所以他剛才才會在了了問他時,強調他只是犯戒而不是犯錯。
他從不覺得這是個錯誤,甚至在他有意無意的放縱自己的心意時,他的潛意識就曾警告過他,會出現這樣不可控的局面。是他自己,不願意停下來。
了了終於聽到這句話時,第一反應竟不是驚喜,她反而感到了害怕。
他像是做了破釜沉舟的決定,所以才會在佛堂里就要與她說個明白。否則以他對自己信仰的尊重,他不會這麼做。
但了了不會逃避,了致生用生命為代價給她上的最後一課里,就教會了她要坦然面對一切有可能發生的事。
所以她沒接話,也沒為此欣喜若狂,而是安靜地等著他把話說完。
「但除了喜歡你這件事我是確定的,對於我能否為我的喜歡負責我還不確定。我暫時沒有辦法徹底放下我作為佛門弟子該承擔的責任,也無法違背守了二十多年的戒律清規。」
事實上,如果不是因為這個事,他可能還需要一段時間,在徹底想清楚之後再和她說。只是裴河宴不想了了不知內情,無端猜測或胡思亂想,才選擇提前與她說個明白。
在他這,她有權利知曉一切,也有權利選擇她想選擇的。
了了聽明白了,她知道他有他的不得已,與她之間的這淺淺的一段心動,確實很難抵消他數十年如一日的修行。
他雕了二十多年的佛雕,隨過雲法師出入佛壇,聽經辨法,不是佛門弟子卻勝似佛門弟子。了了在覺悟身上都沒見到過他這樣的佛性,生在世俗卻不染世俗,沉靜得像是一汪淵底的潭水,深不見底,無風自動。
她抿了抿唇,掙脫了他的手,問道:「如果你選擇我,會有什麼後果?」
離開梵音寺,放棄僧籍,回歸俗塵。
這些是了了能想到的後果,但她總感覺遠不止如此。就跟有人說喜歡她,如果要在一起,她必須這輩子再也不能拿起畫筆一樣,她也會覺得這個世界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