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杯的尺寸不大,她繪這千佛極為不易。杯底露了些泥色,是故意防舊做的瓷泥。而佛窟的排列,一個洞窟連著一個洞窟,每個洞窟的佛像都完全不一樣。
但因為佛像太小,乍一看區別並不大。只有拿近了細看,才能分辨出畫的是哪路神佛。
他一直不說話,了了看得緊張,沒話找話道:「我是看你平時愛喝茶,想給你燒一個特別一些的杯子,但我請教了好多師父,發現自己實在沒有這個天賦,就退而求其次,想著畫一個也行。」
「其實一開始也不知道畫什麼,畫山水風景吧,好像太簡單了一點。對我倆意義比較深遠的地方也就只有南啻,可南啻除了浮屠王塔就是無邊無際的沙漠,顏色太單一,我覺得沒什麼挑戰性。」她舔了一下唇,嘀嘀咕咕道:「然後我就想到了石窟,原本是想畫個南啻全景圖,但畫著畫著靈感就來了。我曾經夢見過我走進了千佛石窟的地宮,地宮內困著無數個和尚在吟誦梵音,我推開那扇門,就看見了燦爛星河一般大大小小雕刻在石壁上的佛像。」
裴河宴知道了了說的地方,這也是他曾夢見過的。
那個石壁上,雕樑畫棟,奢華盛大,描繪著形色各樣的飛天與佛陀,或騰雲駕霧,或坐臥竹林,就如同一個真的西方極樂之地。
而石壁的另一側,是滿窟石雕的佛像,大大小小足有數千座。一座座蓮台,如盛開在幽冥河畔,聖潔又莊嚴。
「我很喜歡,了了。」他深怕表達得不夠,又重複了一遍:「真的很喜歡。」
他一直都知道,了了是有所感應的。他並不想引導她,回到過往如夢一般虛妄殘忍的世界裡,即便那只是夢境。
可當她和他說起幽冥的水中花,又將這副栩栩如生傳神無比的千佛杯贈予他時,他才那麼真切的感覺到,他並不孤獨。
他說了兩遍喜歡,了了頓時喜笑顏開。
她也覺得他會喜歡,只是禮物在送出去之前,未徹底看到他拆開的時候,難免還是會有一些忐忑。
「你應該不是想今天送我的吧?」他摩挲著杯口,愛不釋手到捨不得放下。
「本來是明天。」她怕他還俗後,心裡上會有落差,就想著準備一個他會喜歡的禮物來彌補一下他糟糕透了的心情,可她沒想到他昨晚會給她送上這麼貴重的禮物。
「下午聽你說,明天結束後,你會徹底搬走。所以不知道明晚還能不能見到你,就先把它拿過來了,反正都是給你的,早一天還是晚一天沒區別。」
這些天以來,因為還俗這兩個字代表的意義太大,他們都忽略了這之後的規劃和安排。
他自己一個人想了很多,但在昨晚她說願意之前,好像一切都還是籠在雲霧中看不真切的,讓他也忘記了要與她商量。畢竟未知的籌謀,與她說了,反而像是給她帶了枷鎖。這不是他想要的,也不是他想給她的。
裴河宴把杯子小心收起,並未一起裝入箱中,而是單獨放在了博古架上。他起身後,順手把了了攔腰抱起。
他最近總是動不動的這樣抱她,了了都習慣了,習慣到再突然也不會因為自己失去了重量感而驚呼出聲。
裴河宴把小小的她抱在身前,低頭嗅了嗅她的脖頸。等聞到了那熟悉的沐浴露的香味後,他托抱起她,把她放入床鋪。
這出乎意料的走向,令了了徹底無法淡定。她剛沾著床,就卷著他的被子把自己裹得像蠶蛹一般,滾到了床鋪的最里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