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聽遠遠一個聲音傳回來,「誰說我不喝!端我房裡來!」
夜深人靜,月圓心明,人也更容易惆悵。
一品堂的雞湯味道的確很好,濃郁鮮美的香氣盈滿鼻間,喝得心胃皆暖意融融。虞斯躺在床榻,努力地回憶儲存於腦海中的各種味道,卻總是想起焦侃雲下樓看見他時,意味深長的眼神和笑容。
拿他和面首比?竟然拿他和承歡討寵的面首相比?!焦侃雲是類比話本,譏諷他「追求女子時」腆著臉不知羞恥地討寵嗎?「魁偉彪猛」「英武誘.人」皆是話本所用描述,她身為閨秀女官中的典範,居然把如此艷.俗、毫無水準的話本聽得這麼仔細?
她每回聽堂都聽得這麼仔細嗎??
難以想像焦侃雲一字不落地通讀了《自戀的忠勇侯虞斯不得不說的隱秘情史(上冊)》後,每次見到他,心理活動是什麼。
難想,也不敢想。
虞斯大掌一拉,將被子舉過頭頂。為何偏偏焦侃雲說這話,那麼讓人生氣?為何她只是照本宣科地說了話本里的詞,卻險些將他逼得在大庭廣眾之下流出眼淚?
「忠勇侯悍碩魁偉,英武彪猛。十分誘人。」
他好像聽見嗓子眼裡有東西在跳,掀開被子喘了兩口氣,才發現是莫名的心悸。與帳頂搖來擺去的紅纓流蘇一樣令人煩躁。「誘人」二字從她的口中說出,像瓔珞敲冰一般輕靈。是有蟲蟻爬上了身體嗎?為何他的心口與指尖都異常酥麻。
「人非聖賢孰能無過,痛改前非,還是一條好漢。」
他要痛改哪裡的前非啊?十八年來不是練武,就是打仗,唯一的一次相親,還慘被她本人拒絕,他那般赤誠地把水靈玉和月織錦送出去,落在她眼底算什麼了?
當然是算忠勇侯「柿子專撿軟爛的捏,淑女專挑天真的愛,很不要臉」了。
對啊。算這了。很不要臉。
虞斯訥然盯著帳頂,忽然,臉上兩行清淚機械地滑落。他抬起手臂遮住,心浮氣顫,卻依舊能聽見兩個字從他口中流瀉而出,「隱笑……!」
飽含情緒。
儘管情緒是恨意。
一夜無眠,虞斯強制自己摒除雜念,終於在天色將明時,盤出了一些可疑之人。
更是因為輾轉反側想了一夜的焦侃雲,他才記起,她的侍女畫彩的身上亦有特殊的紙燼味,並非外間風靡的矜貴香汁墨,而是調和了杏香的油煙墨。
之前他送焦侃雲的玉匣中放置了一張緋箋,為了給她留下好印象,他特意去挑選了風靡樊京城的時新香,雖然最後選的是藏春香,但杏香他也聞過,記憶深刻的是,老闆介紹說,此香常用來調製油墨,創意出自太子和小焦大人之手。
所以他可以肯定,焦侃雲的侍女,用了杏香墨,而非金玉堂的墨。
難道隱笑會是畫彩?若真是畫彩,焦侃雲是否知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