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心臟像是被一隻看不見的巨大而冰冷的大手緊緊地攥住,血液不受控制地迸發,再不由自主地隨著他劇烈的咳嗽,爭先恐後地想要逃離他的身體。
他曾以為他會習慣這種病痛,就像他再如何痛苦不堪,也還是走到今天一般。但其實,就像姬縈所說,痛苦是無法習慣的。
無論是從前還是現在,他都一如既往被這副疲弱的身體所帶來的病痛折磨。
他永遠也無法習慣。
水叔已經狂奔著去竹苑外叫大夫了,他走得慌張,甚至忘了關門。冷硬無情的朔風從大開的門外灌入,徐夙隱無力垂下的大袖,如他的生命之火,在風中搖曳不定。
徐夙隱顫抖的手肘撐在交椅扶手上,竭力支撐著失力的身體。
不知過了多久,恍恍惚惚間,他回過神來,發現自己已躺到了床上。大開的門也已被關上,屋內分明有火炭燃燒的聲音,可他的骨頭縫中卻依舊散發出令人顫抖的森森寒意。
水叔正要送那名束手無策的大夫出門,床榻上,忽然傳來一個虛弱到幾乎聽不見的聲音。
「我……還有多少時間?」
水叔和身著長衫,鬚髮皆白的大夫一同回過頭來。
水叔的神情瞬間變得異常痛苦,眼眶發紅,兩片乾癟起皮的嘴唇顫抖著卻沒說出話來。他身邊的那名大夫,猶豫了許久才緩緩開口:「小老醫術不精,但若是另請高明,說不準……」
「不必晦言,我的病,已看過天下名醫……」徐夙隱望著空無一物的頭頂,聲音啞得不成樣子,「你只需如實告訴我,我的身體,還能支撐多久……」
大夫猶豫不決,看向請他來府的水叔。
水叔抿緊嘴唇,在淚水奪眶而出前率先扭過了頭。
「……心痹之疾,最忌牽腸掛肚,心煩意亂,若是公子能超然世外,乘物以游心,遠離這紛爭的亂世,或許還有一年時間。」
靜止的帷幔背後,再沒有傳出聲響。
大夫揖手行了一禮,無聲地嘆息一聲,轉身走出了房間。
水叔送至門前便停下了腳步,他返回床邊,在榻前蹲了下來,只說了一句「公子」,便再也說不出完整的一個字。
淚水如決堤的洪水般打濕了那張滿是皺紋的面龐。
徐夙隱側頭,平視著水叔一片狼藉的面孔,虛弱笑道:「多謝你沒有阻止他告訴我實話。」
水叔泣不成聲,整個身體都在不停地顫抖著。
若是還有兩年,三年,他都不會讓大夫告訴公子真實情況。但只有一年——只有一年,能夠留給公子處置後事的時間,只有至多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