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朗笑著點頭,大言不慚地承認:「你說的沒錯,我是為了拯救所有人才這麼做的,為了保護我們的世界。」
「不,」他思索著糾正,「為了保護『我』的『世界』。」
前一個世界指客觀存在的物質世界,後一個,卻是獨屬於自我的世界。
構成一個人世界的要素有很多,過往的經歷,遇到的人,在這之中的思考和成長。
任何一個環節微小的變化,最終所塑造的人,都不會是最初的自我了。無論再怎麼相似,人也失去了最初的那個自己。
東朗在鏡子裡的平行世界看到過無數生物不同發展下的樣子,還有他自己的。
但那些都不是他。
無論那些自己多麼幸福,多麼開心,都不會是現在這個他。
在鏡子裡完美自己的對稱下,現在這個他被襯托成了一個徹頭徹尾的失敗者,哪怕這樣,他也並不想成為他們之中的任何一個。
何況作為失敗品的他,是沒有替代完美作品的資格的,等待他的世界的,只有毀滅,連同軀體和意志,全部都消失在這個世界上。
對著鏡子裡幸福的自己,李箱充滿了羨慕,而東朗卻發出了嗤笑。
「太美好了,美好的就像是假的。」他曾這樣對李箱說。
他為什麼要否定鏡中自我的可能?
因為他窮極所有智慧和想像,絞盡腦汁,也找不到一條自己的世界可以通往那樣的結局的路線。
除非,將他洗腦成別的樣子。
選擇不出賣九人會?不背叛李箱和冬柏他們?
不再在乎技術被研發出來之後,那些買走技術的公司,如何把他們本來為了讓人們生活得更好研發的技術,變成幫助公司壓榨人們,獲取更多財富的工具?
就那麼傻呵呵笑著,裝作什麼都不知道,把技術全賣給公司們,然後自己拿著數目不菲的錢,和九人會裡那些看起來志同道合的同伴們,再接著一起研發新的技術,給大公司當著牛馬,成為不停製造幫助他們更好壓榨其他人的技術的機器?
還是說,為了不成為公司的幫凶,將他們所有研發的技術全都銷毀,就像冬柏想的那樣,然後從此隱姓埋名,做個和其他都市人沒什麼不同,在底層掙扎,無名的小人物?承認自己其實什麼都做不到,然後安安心心的回到鄉下的小房子裡,把腦袋埋進土裡,裝作什麼都沒發生過,自己什麼都不知道,安心過一輩子?
還是從一開始就不要走出家鄉,不到城市裡去,這樣,就什麼都不會發生,就可以快樂了嗎?
不,那都不是他會做的事。
東朗怎麼想,自己都干不來那樣的事。
他根本找不到任何一條,不用任何人去死,能和所有人都獲得幸福的道路。
沒得選,沒有答案。
那麼反過來,會幹出這樣的事的人,就不是『東朗』。